相比起母親節，父親節的氣氛肯定淡得多，這在具有戀母情結的中國人社會，就更為明顯。
我們對於母親的記憶，總是比父親多得多。
有關父母的記憶和相處
這方面是有相關研究的。十多年前，北大心理學教授朱瀅做了有關記憶的研究，發現中國人的記憶有兩個特色，一是對自己有關的記憶格外清晰，具有「自我參照效應」，二是對母親的記憶也分外鮮明，猶如自身記憶，出現了「母親參照效應」。
這與具西方文化背景的參與者的結果很是不同。對西方人而言，「母親」的概念，比記憶「自我」弱得多，甚至比起對「總統」之記憶差不了多少。
為了深化研究，此研究結合醫學檢查，進行了「母親參照效應」的腦成像研究。結果發現在「自我參照」和「母親參照」的條件下，中國人的腹內側前額葉（VMPFC，影響心理運作的重要腦部區域）都有所啟動；但西方人只有「自我參照」啟動了腹內側前額葉。
以上研究某程度證明了中國人的「自我記憶」與「母親記憶」是處於腦部的同一區域，這為中國人獨特的「母親參照效應」提供了神經生理層面的證據，也證明了母親在中國人「自我」中具有重要位置，從嬰兒到成年，「母親」都以不同方式存在我們的記憶和生命裏。
但父親呢？
比起母親，父親的記憶既被淡化，相處起來也更為複雜，尤其是父子關係。無論是希臘神話的「伊底帕斯情结」，還是佛洛依德的「弑父心理」，甚至是基因上的排斥，父子關係不易解釋，有了衝突也難以化解。我曾寫了〈兩代人的關係──父與子〉，思前想後，覺得決定兩者良好關係的，最終還是要靠緣分和運氣。
有些東西，真是命中注定，廣東話的「整定」，說得很傳神。
3首有關父親的歌曲
這個父親節，令我想起父子關係，也想起幾首有關父親的歌曲。以前不太理解的歌詞，現在倒是聽出一番滋味。
《空凳》和《單車》是描寫父子關係的廣東歌，寫得動容，意境也高，沒有切身體會，這些歌詞是寫不出來的。
《空凳》創作於1985年，由林敏兒作曲，林振强作詞，夏韶聲演唱。歌詞借用一張爸爸坐過的椅子，兒子睹物思人，懊悔錯過了和父親相處的好時光。如今只有透過回顧和歌聲，向此空凳訴説自己的心聲。
最真摯動情的是這一段：
獨望着空凳，願我能，
再度和他促膝而坐。
獨望着空凳，心難過
為何想講的從前不說清楚
曾懶說半句我愛他，懶說半句我愛他
過去我說我最是要緊
今天發覺最愛他，呼叫永遠也愛他
聽我叫喊只得一張空凳
另外一首《單車》，演唱者是陳奕迅。這首歌常被認為是在歌頌「父愛」，但填詞者黃偉文在訪問中稱歌詞的主旋律是遺憾和怨懟，父愛的成分非常少。
他的父親是傳統中國人，不善表達感情，即使疼愛兒女，都不宣於口，更不會擁抱孩子。年幼的黃偉文無法理解，一直以為父親一點也不愛自己。
直到小學四年級，某天爸爸帶他去沙灘，多得那輛單車，父子倆才有了人生第一次擁抱，雖然他只是坐在後面，緊緊抱着爸爸，這種感覺和影像，黃偉文至今難忘。
可惜的是，那台單車入秋前就被賣掉了。
在訪問中，黃偉文如此説道：「那年夏天特別短。我對父親的吝嗇一直耿耿於懷，於是長大後就寫了《單車》這首歌。這首歌是投訴，不是歌頌，是點給全世界父親收聽的，卻不全是善意的。」
是的，文字具有很多功能，包括抒發心緒，以撫平創傷和遺憾。
黃偉文的感受是這樣的：
難離難捨想抱緊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 誰要下車
難離難捨總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堆卸
任世間再冷酷 想起這單車還有幸福可借
在《聲生不息》歌唱節目中，以上兩首歌曲被重新編曲，合二為一，由林子祥和曾比特合唱。在訪問中，林子祥直言缺乏對兒子的陪伴和關愛，感到内疚；而曾比特的父親在其10歲時去世，在生時父親忙於工作，父子接觸的時間相當少。
這兩位不同世代的男歌手，各自在歌曲中，尋覓對父親的思念，抒發對兒子的歉疚。
這首歌我聽了許多遍，很有感觸。
近年在内地大紅的實力派女演員任素汐也有一首懷念父親的歌曲《兒時》，回憶童年時和父親的溫馨記憶。她出生貧苦，但家庭溫馨，父親對她相當疼愛。在她11歲的那一年，父親患上癌症，不久離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她親耳聽到父親對母親說，不要再花錢做化療，把錢留下給孩子買鋼琴。
這首歌由任素汐填詞，MTV用了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重演了她與父親的生活點滴，感情真摯，觸動人心。
父女之情
能夠擁有美好父子/女情緣，當然幸福，心理也肯定正常得多。但這也未必全面，譬如失去了體會人生另一面向的機會和能力。這種阿Q思路也算積極，因為能令那些身心缺陷/遺憾的群體，心裏舒坦一些。如果能進一步想開了，釋懷了，該有助提升人生境界。
也只能如此去想。
我只有一個女兒，個性卻頗像男孩，令我體驗到某程度的父子情結。譬如她很想證明自己的文學水平比我好，譬如明明關心我，卻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
這可不是曲線曬幸福，而是孩子在成長中的複雜和變化，往往比我們想象的還大得多。現代父母都不容易，箇中滋味也只有置身其中才能體會，旁人只能臆測，而很多時候是錯謬的。
對於這個屬於父親的節日，女兒還是相當重視，每次都會親手設計父親節卡，且會興致勃勃的介紹卡上圖畫之含義。有時我忘了這個日子，她會面露失望，甚至有點生氣。
看來我這個爸爸帶給她的記憶，該還是偏於美好的。
在父親節卡上，女兒時而會畫上一頂皇冠，我一直不留意，後來才醒悟箇中含義。我向來將自己定位為玩伴，但她内心的感受和需求，很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多。
兩代人的關係，可以千言萬語，但還是「珍惜眼前人」這句話最為實用。「樹欲靜而風不止」，時間是最公平，也最殘酷的，錯過了，也就不會再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