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完結後,白先勇教授移至學校圖書館,與約30名港大同學會書院師生,舉行一場小型對談會。
同學:請問英國文學如何影響您的創作?
白:我唸了很多英國文學,我主要是唸十九世紀二十世紀的作者。主要受到現代主義的影響,現代主義的寫作有 James Joyce 等,而文字上,我喜歡 D. H. Lawrence,他的英文非常有特色。我從中學習他們新的寫作方法,非常跳躍的寫作手法,打破時間的寫法,學習他們求新的寫作方法。同時,他們都有很深的文化根基,而我認為,創新必須奠基於深厚的傳統文化,才會紮實。
舊生:劉進圖被襲事件後,很多人認為香港的新聞自由受到打壓,您認為這會否影響香港作為藝術推廣平台的影響力?
白:香港最可貴的一點,就是新聞自由。在華人世界裏,香港的新聞自由是非常寶貴的。香港人必須拼命保護這種自由,這是非常重要的。若真的涉及政治因素,我想所有香港人都必須站出來捍衛。因為新聞自由可以保持政治的澄明,若失去了新聞自由,貪污、腐敗就會隨之而來。
老師:您認為現今的年輕人應保持怎樣的態度、心態去面對世界呢?
白:香港的競爭的確是非常激烈,學生都辛苦,要考很多公開試,經歷各種關卡。但亦因為如此,香港人有很高的效率,很能幹,香港人應該引以為榮。香港這個城市,是依靠香港人和制度而打拚出來的。我認為香港人的眼光要放得更遠,要更有自信。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很特殊的一部分,香港必須保存自己的優點,如新聞自由、創作自由。另一方面,又要跟大中國的文化互相適應。我覺得我們必須分辨,中國政府不代表中國文化,我認同中國文化,不代表我認同中國政府,我只是認同中國5000多年的文化。或者可以這樣說,中國文化可於香港這地方重新建立,這是有可能的。借助中國文化的深厚,重建整個大中華文化。
文學是一種信仰
同學:您覺得文學在您的生命裏佔了一個怎樣的位置?
白:文學對我而言,是一種信仰。它令我知道我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可以借寫作,寫出我對人生,對人性的看法。而且,透過寫作,我可以跟讀者進行心靈交流,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讓我覺得非常安慰。
同學:香港不斷受到音樂、電影、漫畫文化影響,您認為這會對文學帶來正面還是負面影響?
白:香港是寫小說的好地方,有好多不同類型的故事,例如有白手興家的,有內地新移民的,這都是小說的好題材。這個地方實在有很多動人的故事,可惜好作者怕寫這些題材,怕寫了沒有人看。這得歸咎於風氣問題,我認為香港作家應該寫香港的文化,香港人的生活,若真的寫得出這種獨特的文化,我認為一定會暢銷。可惜,在香港還沒有這樣的書,電影反而有,而且很多都拍得好,但書卻還沒有。
同學:請問您覺得政治和文學可不可以分割?
白:政治和文學的關係的確很大,很密切。例如,從前我們有文字獄,寫錯了一個字就要被斬首。但雖然如此,很多人都還是要冒險繼續寫。政治可以說謊,但我認為,文學必須說真話,文學要寫出真相,才可承傳下去,文學必須追求最高的真理,揭示人性。政治的議題可用作文學題材,文學可干涉政治,但政治不能干涉文學。
同學:作家會透過作品去表達自己的價值觀,那您在不同的地方也待過,請問這會否影響了您的價值觀?
白:文學最重要是表達人性、人情。現在回頭再看自己的作品,我發現有些信念並沒有因時間而改變。我想,有些事是不變的吧,例如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這些都是人性不變的地方。幾千年到現在,可能是方式變了,但實質來說,這些本質都是不變的。舉例說,從前寫情書去追求喜歡的對象,但現在都發信息,在社交網站分享,但目的和本質都沒有改變。這亦解釋了為文學的題材多是有關於愛情、戰爭、家庭倫理等等。文學之所以永遠存在,在於它寫了人基本的特性。
最後,港大同學會書院的學生贈送了一幅由一位同學親自繪畫的圖畫給白教授,主題是白教授的樣子,非常有心思。白教授其後亦留下來為同學們簽名、拍照。整個講座和座談會就這樣愉快結束,經此座談,同學們更了解中國文學的定位、價值。
白先勇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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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ctype>講者介紹
白先勇,民國二十六年生,為北伐抗戰名將白崇禧之子。台大外文系畢業,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室(Writer’s Workshop)文學創作碩士。 白先勇是小說家、散文家、評論家、著作極豐,短篇小說集有《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長篇小說有《孽子》,散文集有《明星咖啡館》、《第六隻手指》,舞台劇劇本有《遊園驚夢》、電影劇本有《玉卿嫂》、《最後的貴族》等。近著有《父親與民國》、《牡丹情緣》、《止痛療傷》。 近年投入崑曲藝術復興事業,其《青春版牡丹亭》引起極大迴響,獲得各地學者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