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這是19世紀匈牙利大詩人、自由主義革命家裴多菲（1823—1849）的詩句，曾深深影響年輕人，特別是1956年「十月事件」（註1），許多年輕人朗誦此詩和平遊行，抗議蘇聯對匈的高壓政策，也抗議蘇聯擬出兵波蘭、控制政局。
1968，匈牙利開始試行局部的經濟體制改革（註2），開東歐改革風氣之先。蘇東波期間（1989—1993），匈牙利的民主化運動熾熱。
總理歐爾班 已連任12年
如今的匈牙利，「自由空氣」日益稀薄。
執政12年、58歲的歐爾班（Viktor Orban）總理（2010—2022在任），在周日（4月3日）大選中勝出，開始第4屆任期（加上1998—2002首次當總理，是第5次任總理）。
「德國之聲」稱，歐爾班與普京關係密切，「導致匈牙利倒退」（註3）。歐盟政界人士評估，他連任將持續親俄、親共的取向；有人擔心「匈牙利在向東看的道路走得太遠」（註4），自由空間更加壓縮。
是威權主義 非自由體制
位於歐洲中部的匈牙利，西鄰奧地利，1867年兩國組成奧匈帝國（註5）。1949—1989，蘇聯控制8個歐洲共產黨國家時，匈牙利與波蘭等泛稱為東歐國家、東歐集團。
匈牙利是歐洲小國，面積9萬多平方公里，相當於中國廣東省的一半，人口近1000萬。自歐爾班2011年執政以來，匈牙利形成強人政治格局，號稱非自由（illiberal）的民主國家（註6），實際是類似個人專政的威權政體。
威權政體不同於一黨執政極權政體或軍人專制（如緬甸）。前者有反對黨和政府、國會的選舉；當選國家元首、政府首長者，得票率多在60—70%，不太可能是90%或全票當選（註7）。
威權政體下的執政黨，處於一黨獨大。它利用政治資源嚴控媒體，又利用社會動員的強勢，操控選舉，限制、管控公民的自由，形成政治強人的集權和威權式決策。這就是現在俄羅斯、白俄羅斯、匈牙利模式，其最高當權者的連續任期太長。
匈牙利的大選，受歐爾班及其執政黨嚴密控制，從「電視亮相」到接近選民的選項，都有不公正之弊。歐爾班的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Fidesz），與基督教民主人民黨組成執政聯盟，在總理選舉中得票53%（國會議席則佔68%）。
6個在野黨組成的匈牙利團結聯盟（United for Hungary）得票34%。
匈政治強人 與普京友好
匈牙利是歐盟、北約的成員，被視為保守的右翼民族主義國家。
西方的左、右之分，與北上廣知識界所稱的左、右意涵不同。後者視匈牙利現在的走向，是左翼民族主義。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特別是2012年後，現在或過去的共產黨國家，有的興起帝國復興之夢，如普京的帝俄夢。
匈牙利雖早淪為弱勢小國，但對已消逝的匈牙利王國（11世紀至17世紀）、奧匈帝國前的匈牙利（1699年起受奧地利統治，1867年建奧匈帝國），頗有驕傲之情，難免有再次強大的憧憬。這或是歐爾班威權主義興起的一個誘因。
歐盟政界稱歐爾班親俄、親共，視他與歐盟並不「合拍」。德國之聲的一篇評論提到他在學生時代是街頭民主運動活躍分子，「如今……輕視自由民主，與獨裁者維持友好關係，與普京交好」（註8）。
本欄對歐爾班的觀察是：他並非「一邊倒」，而是面對現實利益、按不同實況「靈活地」決定取向。
在宏觀層面，他加強與歐盟、北約的連結，建立防範俄羅斯入侵匈牙利的安全保障，但避免協助烏克蘭提升軍事裝備之嫌，以保持與俄的「友好關係」，爭取經貿互動的實際利益。
在國內，他強化個人集權，控制意識形態特別是管控新聞媒體，大力壓縮自由、民主空間；培植國營企業實力，增加對經濟的指令控制，以行政手段干預市場的範圍擴大。
俄侵烏戰爭 表態保中立
俄侵烏之戰在2月24日發生後，他並不公開支持普京的「特別軍事行動」（有別於白俄羅斯的盧卡申科），卻支持聯合國3月2日譴責俄的提案；他也支持美國制裁俄的3月方案，並接納烏難民。
但是，他拒絕借道援烏的軍事行動，不向烏提供武器，也不接受抵制俄天然氣的後續制裁提議。
這是歐爾班扮演「中立角色」的平衡策略。他與普京的私交深，不願直接介入俄烏之戰，避免撕破臉。他接納烏難民，既可在國際樹立人道主義形象，又可獲取聯合國的難民援助經費。至於拒絕減少或停止輸入俄能源，更關乎現實的利益，他說：匈牙利不可能用美國高價能源代替俄的廉價天然氣（註9）。
已成廢墟的烏克蘭村鎮。（烏克蘭官方網圖片）
歐爾班的強人政治格局，因集權和政治資源的控制力強，能提升政治動員力、社會強制舉措的執行力；再加上對公民自由權的變相限制增多，官方「維穩」的實效比較顯著。在「維穩」基礎上，保持或略改善居民物質生活，爭取了部分貧窮選民的選票。
據IMF數據，匈牙利2020年的人均GDP超過1.5萬美元，相當於紅中或俄羅斯的一倍半，雖比愛沙尼亞（2.3萬）低得多，但經濟狀況強於俄羅斯、白俄羅斯。
歐爾班壓縮公民自由和民間社會的空間，在全球自由、民主類指數呈下降之勢（下表）。與自由化、西歐化強勁的捷克、斯洛伐克和波羅的海3國差距擴大。
全球自由度（評估2021年經濟體210個）：愛沙尼亞17位，立陶宛44，拉脫維亞49，捷克35，斯洛伐克39，波蘭66，匈牙利85（香港129）。
全球新聞自由指數（2020年，180）：愛沙尼亞15，立陶宛28，拉脫維亞22，捷克40，斯洛伐克35，波蘭64，匈牙利92（香港80）。
全球民主指數（2021年，167）：愛沙尼亞27，立陶宛40，拉脫維亞38，捷克29，斯洛伐克45，波蘭51，匈牙利56（香港85）。
自由、民主空間的壓縮和威權主義的崛起，是全球的趨勢。瑞典的民主多元化研究所（哥德堡大學主持的非政府智庫）最近發表調查報告：現在全球有54億人生活在專制國家，佔總人口的70%，而2011年是49%（註10）。在歐盟，匈牙利的自由、民主狀況特別差，衍生中產階層新的移民潮。
註：
1，丁望：〈匈牙利事件60周年對中國的啟示〉，《信報月刊》2016年11期，74—77頁。
2，〈科爾奈細說短缺 巴山輪上議宏觀〉
3，德國之聲，2022.4.4。
4，RFI（法廣網），2022.3.27。
5，辭海（上海，1999），951頁
6，RFI，2022.3.27。
7，丁望：〈極權威權差別 涉及自由選舉〉，灼見名家。
8，德國之聲，2021.5.8。
9，澎湃網，2022.4.2。
10，VOA，2022.4.6。
本文原題〈匈牙利親俄總理 歐爾班壓縮自由〉，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附表後，授權本網站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