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國家實力的「冷現實」

中美脫鈎後,無論在技術面還是產業方面的發展,中國不單在大部分領域會明顯落後,甚至陷入真空狀態;在芯片製造、人工智能及IT產業,更面臨發展瓶頸。細讀國家的「冷現實」同時,亦令人衍生兩點反思。

當各種「厲害了,我的國」文宣甚囂塵上之際,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今年初發表的〈技術領域的中美戰略競爭:分析與展望〉報告,以及早前在內地出版、題為《大國的坎:如何破解「卡脖子」難題》一書,以提醒國人的語調表示,雖然中國在部分關鍵科技取得革命性的突破,但美國仍保持着「全局性」和「關鍵性」優勢。

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的報告,重點分析了三大代表性領域──信息技術、人工智能和航空航天。報告強調,這3個領域不僅具有科技與經貿層面的重要性,而且直接關係到中美在國家安全與戰略層面的互動。報告書對前兩者的前景估量是:中美脫鈎後,無論在技術面還是產業方面的發展,中國不單在大部分領域會明顯落後,甚至陷入真空狀態;在芯片製造、人工智能及IT產業,更面臨發展瓶頸。

在航天運輸、載人航天、衛星導航與通信,以及深空探測領域,報告認為「美國絕對領先」;中國則擁有獨立的技術和裝備體系,與歐、俄同為第二梯隊。因此,國際航空航天格局當前呈現的,是「產業競爭關係高度不對稱」。

中國雖然擁有「較強」芯片線路設計能力,但設計所需的軟件,卻為先進國家壟斷。(Shutterstock)
中國雖然擁有「較強」芯片線路設計能力,但設計所需的軟件,卻為先進國家壟斷。(Shutterstock)

中國面對的「卡脖子」難題

與北大報告異曲同工、讓我們可認清落差的,是不久前在內地出版的《大國的坎:如何破解「卡脖子」難題》(金海年、顧強、鞏冰等著)。「坎」和「卡脖子」所指的,是國家發展需要踰越的「要害」領域。

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前部長李毅中為該書作序表示,「我國產業基礎高級化、產業鏈現代化的任務十分繁重」。他以芯片產業為例,中國雖然擁有「較強」芯片線路設計能力,但設計所需的軟件,卻為先進國家壟斷。他續稱,高端芯片幾乎全部要外判加工,設備與材料依賴進口,光刻機成為「瓶頸」。

其他高科技產業方面,另一個例子是用於手機及對材料要求較高的汽車、航空航天等高壓電容領域中的多層陶瓷電容器。該等電容器的研發和生產,涉及陶瓷粉體材料學、金屬電極共燒技術,以至微電子、精密機械等學科的綜合運用。在該書中,作者們還較詳細討論其他落差較為顯著的產業,如機床產業、用於載藥的「微球」技術等。

《大國的坎》撰寫團隊結合了經濟與科技知識。主要作者之一金海年是清華大學物理學學士、中央黨校經濟學博士,以及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國家金融研究院特邀研究員;顧強是經濟學碩士、企業管理學博士,先後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等多個部委工作;鞏冰則是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博士後研究員。

除科技領域的「卡脖子」外,該書指出當前中國面對的,還有「資源卡脖子」、「交通卡脖子」、「規則卡脖子」,以及在當前數碼時代的「平台卡脖子」。資源與交通的「卡脖子」,較為傳統,不難理解。

至於「規則卡脖子」方面,該書指截至目前,美國對其他國家或主體實施金融制裁的方式,主要包括4種:凍結或沒收被制裁方在美金融資產、取消或大幅限制被制裁方在國際市場中的債權和股權融資、切斷被制裁方的美元清算渠道(例如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系統),及禁止其他非金融機構與被制裁方交易。

在今次俄烏戰爭中,SWIFT的威力彰彰明甚。俄羅斯出口嚴重依賴歐美金融體系,絕大部分的結算以美元或歐元計價。這次將俄羅斯7家銀行從該系統中移除,後果是對其現金流和經濟造成極端打擊。

在今次俄烏戰爭中,SWIFT的威力彰彰明甚。(亞新社)
在今次俄烏戰爭中,SWIFT的威力彰彰明甚。(亞新社)

美國實施制裁的基礎

為什麼美國能夠對其他國家實施金融制裁?書中表示,「這種看似簡單的制裁方式是建立在美國多年來在《聯合國憲章》條款的基礎上所構建的國內法律和規則框架上的」。《聯合國憲章》第41條指,就「對於和平之威脅、和平之破壞及侵略行為之應付辦法」,安理會「得決定所應採武力以外之辦法,以實施其決議」,這成為美國實施金融制裁的合理性和法律依據。而背後支撐美國能使用這些法律規則的,則是「美國對國際儲備貨幣(美元)以及國際交易清算系統的壟斷」。

在「平台卡脖子」方面,該書表示在當今數碼世界,誰掌握了互聯網,誰就把握時代主動權。個人電腦和手機操作系統、域名,以至數據庫等基礎軟件的高度集中,都是一直以來被視為互聯網世界中的「卡脖子」課題。伴隨着數碼經濟發展,例如谷歌、蘋果、臉書、亞馬遜等更增添新的「平台卡脖子」課題。

上述內容,相信有助我們了解國家的「冷現實」。細讀同時,亦令人衍生兩點反思,一併提出,作拋磚引玉。

第一,大學的傳統經濟學是否過於「純經濟」?豐富科技作為一項生產要素的認知,可否令我們更立體地審視傳統經濟學中例如生產函數、比較優勢、發展經濟學、公共財政,以至市場壟斷的出現與利弊等課題?對於追趕型經濟體(catch-up economies),這能否更有利於提升經濟學與現實的關聯性?

再者,理論一點,對於一些約定俗成的經濟學概念,就以收入遞減法則(law of diminishing rate of return)而言,新興互聯網世界平台展示的卻是收入遞增(law of increasing rate of return)現象,也就是說,多一份群聚,多一份遞增收入,我們又應否以較批判的思維,對傳統經濟學加以審視?

新興互聯網世界平台展示的是收入遞增現象,也就是說,多一份群聚,多一份遞增收入。(Shutterstock)
新興互聯網世界平台展示的是收入遞增現象,也就是說,多一份群聚,多一份遞增收入。(Shutterstock)

港官是否需提升創科認知?

第二,創科被定為香港要優先發展的經濟支柱,香港的主事官員在這方面的認知是否需要提升?對比之下,內地在這方面卻有不少可供借鑑的經驗,例如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出版的《新科技知識幹部讀本》,邀請了57名院士和200多名專家參與撰寫,以及《廣東省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幹部培訓系列讀本》,當中分為先進製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等分冊,均是銳意提升主事官員的相關知識。

隨着兩地進一步融合,香港公務員的選拔和培訓,是否有需要適當地增加這些內容?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尹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