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東：調查報道必須事實為先

6月30日，資深傳媒人吳曉東在眾籌平台，發起為期兩個月的300萬港元集資，希望籌集資金成立一家屬於香港人的通訊社 FactWire，並承諾沒有政治取向，沒有商業成分，沒有廣告客戶，資金全數來自一般市民的小額集資。8月18日，期限未到，300萬的集資額已達標。吳曉東在午飯時得知消息，喜極而泣，他卻坦言，以後不會再做如此大規模的集資，因為要取得公眾廣泛關注並不輕鬆。

記者：馬文煒

吳曉東在這兩個月上電視、電台，受報章、雜誌專訪，甚至學生組織的訪問也接受。他曾在訪問中說過，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至少一個訪問。他為的不是宣傳「吳曉東」這個名字，而是希望 FactWire 這個理想成事。當本社記者接觸集資成功的吳曉東時，他表明已謝絕很多訪問：「我們做新聞的，是訪問人，不是被人訪問。現在差不多告一段落，要說的都說了。我又不是評論員……」他深明自己記者的身分，需要沒有政治立場，不受主觀氛圍影響，才能發掘事實。

吳曉東不想公眾目光集中在他個人，而希望重新聚焦在 FactWire 整件事上。談到新聞工作，他的座右銘是「事實為先」。他感嘆，今日香港做很多 reaction news，「記者會問一些人的反應，對鉛水、對政府高官辭職的反應，叫人分析、揣測，用這些做新聞。市民看這些資訊，對掌握事實沒有幫助。」一個連基本事實都掌握不了的社會，遑論發展。翻看每日報章新聞，我們似乎時刻生活在揣測、陰謀之內。吳曉東形容，是缺乏原始資料去作判斷依據。「我們讀新聞、做記者的初衷，便是想發掘新聞，而不是去引述某些人的話當新聞。」他多次提到，FactWire 將來並非報道新聞，而是發掘新聞，讓其他媒體報道：「作為通訊社，這是我們的使命。」

FactWire 雖然以 Fact 為名，但他要找的，不是發生什麼（what），而是為何發生（why）。「有『為何』才是真正的新聞。這個『為何』的背後是事實，我們尊重事實，便要發掘事實。FactWire 就是回到新聞的基本，這本來就是基本的。」吳曉東回憶起90年代進入 TVB 做記者的時光：「當時我們的報道，最基本便是以事實為主，不必很特別。每個記者都想發掘不為人知的東西，說一些別人已知的或者報道某些人的看法，是沒意思的。這些看法根本不是新聞，只是評論。記者是做新聞的，不是做評論員，做新聞最重要是取得事實。」對於將來 FactWire 的記者，他要求的素質是誠實：「在事實面前，我們必須誠實，當你發掘到事實，你要很誠實地、毫無隱瞞地告訴讀者，你發掘到什麼。」

今日的傳媒界，發掘事實的工作並非沒人做，而是發掘出來的資料，可能是殘缺的、可能是片面的，甚至可能是偽造的。結果十個媒體十種聲音，公眾只會感到混淆，不知信哪一個，漸漸對所謂「真相」抱有懷疑。什麼是真？什麼是持平？吳曉東相信這是記者的專業：「正如你相信醫生入到手術室，就會做好手術，你不會質疑他。調查記者是一個專業，我們要考慮的，不是將來如何判斷什麼叫事實，而是那個記者是否有能力找到事實。」

吳曉東聲稱可以做到「完全持平」，「FactWire 不會有老闆，也不會有廣告商，資金純粹來源於公眾，只是向公眾交代。」但從新聞操作角度來看，每個記者同時是公民，在新聞選材方面也會因時間、精神、版面篇幅等考慮，作出主觀判斷，難以「完全持平」。吳曉東卻指出，FactWire 必然會以公眾利益作為最主要的選材準則，不會有任何政治決定。然而，公眾利益會否含有主觀成分？「我不覺得公眾利益是主觀，就像鉛水事件，很清楚是公眾利益，如何主觀都改變不了，除非你有政治目的。當你很誠實地面對公眾利益的時候，我相信是一看就知的。」

發掘涉及公眾利益的事實，免不了開罪既得利益者，吳曉東亦坦言做記者有一定風險。但他認為，當記者面對人身安全問題，應抱着問心無愧的態度：「我們做記者，入新聞系的時候，或多或少亦知道會有一定危險，可能是開罪人，也可以是去戰地、災區。然而，只要我們做根據事實的調查報道，不是針對某些人、公器私用，那麼揭發到某人做了損害公眾利益的事，他應感到羞愧，出來向公眾道歉，然後政府、警方等就會跟進。」他相信，記者報道時尊重事實和公眾利益，是對自己和新聞機構最好的保護，故此 FactWire正在草擬的記者約章，將參考港台、英國廣播公司 BBC 等有國際公信力的新聞機構，對編輯部人員的操守有所規範。吳曉東強調，調查報道是一把利器，只能用來維護公眾利益，不能用來針對、傷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