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用一幅畫辦個展,似乎是天方夜譚?但俄羅斯畫家──阿爾希普‧伊萬諾維奇‧庫因芝(Arkhip Ivanovich Kuindzhi)(1841?—1910)勝出了。
那年代在彼得堡舉辦個展尚屬稀有,而他於1880年大膽地舉行了一幅畫的個展,匪夷所思的創舉卻一鳴驚人,如潮的人群在赫爾岑大街38號門外,春寒料峭中排着長隊。美術家協會展廳早已擠滿了人,未入埸的要等候幾個小時,只為親睹僅一幅畫的展覽,這幅題為《第聶伯河上的月夜》聲譽鵲起,庫因芝憑着自強不息的努力一砲而紅。
第聶伯河上的月夜
筆者在學生時已非常膜拜庫因芝的《月夜》,其表達如唐人張九齢的詩詞,下筆無複雜的堆積,疏闊清朗空靈澄澈,融情在「天涯共此時」的月光水色中。讓我們一起共賞《第聶伯河上的月夜》,浮雲擋不住一輪圓月,高高懸掛在墨藍的天際,皎潔的月色不是常人所視的黃或銀白,而是偏冷的粉綠色,彷若磷光四射,灑向天空、地面、河床。
不同色階的光譜布局:主體月亮之光、雲層中漸變的光、岸邊朦朧的光;第聶伯河水面反射的光,是最眩目而浪漫的強光!與黑暗中模糊的村屋遙相呼應。沒有太複雜的色彩渲染,簡潔概括的筆觸,光色間細膩的過渡,層次既分明又諧調。醉人的月夜萬籟寂靜,晴雲凌空悠悠聚散,第聶伯河波光粼粼,浩浩渺渺在大地上流淌。蘊含着優美獨特的神秘詩意,猶如一首壯麗豪邁的夜之歌,慰藉着黑夜裏萬物的心靈。
人們在畫前議論紛紛,懷疑畫面月和水的反光處有否配置燈光?也有人認為特殊的顏料是否來自月球?光滲透於真實與虛幻間,眾人被庫因芝的魔力迷暈了,真是誰為觀者洗眼眸,應費河中千斛水。大家無不嘆為觀止!筆者隔着時空,恍感有顆孤星在岸邊。
生於坎坷 卻不認命
庫因芝生於俄羅斯南疆──克里木山麓馬利烏波利,出身於鞋匠之家。幼年父母雙亡,由叔叔、姑姑撫養,沒人確定他的出生年月。學業成績很差,但美術課程極佳。因家境貧困很早就去建築地盤做工,記錄磚塊搬運的數目,又去麵包商那裏當小雜工。
被人發現他有繪畫天分,建議他去菲奧多西亞市,拜海洋畫家艾瓦佐夫斯基為師,可憾他見不到名師,只可跟隨艾瓦佐夫斯基的助手,工作了一段時間,無奈又返回故鄉,為一名照相師當修版工。此後又漂泊到彼得堡,曾數次報考彼得堡美術學院,由於他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加上很早就輟學,要入正宗的院校,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故每次投考均未被錄取。
也許是上天的憐憫,庫因芝一頭黑髮,眼睛晶瑩輪廓英俊,最後給予做旁聽生。他沒有洩氣倍加發奮!並靠攏美術學院的優秀學生,例如列賓等人交為藝友,結誼成同道知己。
坎坷的命運與經歷,沒有阻礙其藝術的決心。1878年,庫因芝在巴黎世博會參展,《被遺忘的農村》、《在瓦拉莫島上》、《烏克蘭之夜》、《鹽商大道》,他具有俄羅斯風情的作品,得到法國藝界的好評。至1879年才得到畫家稱號,同時他和克洛德被「巡迴畫展協會」吸收為會員。
想不到克洛德發表匿名文章,攻擊庫因芝。1880年協會宣布兩人不再是會員。庫因芝退出是非圈,使之獨自靜心研習,捉摸色和光的關係,彼此互襯的強化效應。
潛修色光關係 受邀投身教育
創作和生活息息相關。第聶伯河潺潺水流,經庫因芝的家鄉進入黑海。夜色蒼茫,月射水面的光,常令童真的雙目神往,白天陽光下、樹蔭下的光,氣候變遷天地間不同的光,形成他憧憬未來的純摯情感。大自然奧妙的光源,根深蒂固刻在生命裏,於藝術的本質:意、理、情、趣中孕育成熟,誕生出無以倫比的絕招,特殊的光感效果照亮藝壇。《第聶伯河上的月夜》一鳴驚人,從此作品開始被人高價收購。
大紅大紫之際,忽然大靜大寂。隱退並非等於封筆,欲尋求前所未有的突破,嚴於律己未再公開展出。
1894年,彼得堡美術學院聘請他任風景畫教授,他欣然接受投入教育事業,培養了雷洛夫、鮑加耶夫斯基、廖里赫……等高徒。
庫因芝晚年以感恩之心,熱衷於辦幾個福利基金會,把積蓄捐贈給美術學院,作為對青年學生的獎學金。1909年成立了以庫因芝為名的「獨立畫家聯合會」並立下遺囑:把全部的金錢和作品留給該協會。他半生富有卻無兒女,平時和夫人的生活異常節儉,生後留下極簡的家俱、畫架、畫箱、鋼琴和小提琴。最昂貴的是藝術遣產,即是閃耀的月光、水光、陽光、閃電、彩虹、夕陽,色彩濃烈而神秘的風景畫。
藝術能感染正常人的基底神經節,是全人類最佳的語言,能跨越生命而存在,庫因芝熠燦之光穿越東方、西方,以及不同意識形態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