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FO與不丹織婦 織就絲巾傳奇

 

旁人都會覺得，結識 Siew Quen，乃不丹女孩之幸。然而在她看來，不是她選中她們，是她們選中了她，教她謙虛、簡單、接納、快樂。每逢小住不丹，女孩固然不把她當成外人，卻也不當貴賓、不當恩人，只當自家人一般，發乎自然照顧。除了單純開朗的鄉村女孩，還有一位不丹 CEO， 教會她一件人生大事。「她和兄弟姊妹，會輪流回家陪伴母親，晚上和母親一起入睡。這實在溫馨，我想學她。」此後每次回到馬來西亞， 她不再住酒店，也不再住家中的電腦房，而是與母親相對入眠。頭一次在母親身邊張開眼睛，只見母親默默凝視。「我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事、沒事。」此後女兒回家，母親總忙不迭收拾自己睡房的床舖，再也不必問她睡在哪裏。

 

祖家在馬來西亞，曾有朋友問她，為何不幫助馬來西亞婦女，而幫助不丹婦女呢？她說，世間難題千百萬個，我們何妨盡己所能，每次對付一個？對付哪個難題，我們儘可挑選；Siew Quen 深信，是上帝將不丹女子送來她面前。既然如此，祂也定會將她需要的天使，帶來她身邊。

 

 

Siew Quen 自己，是 Karma 的天使。Karma 懷抱熱血才華理想，Siew Quen 卻戰戰競競、如履薄冰，在殘酷商場上行於所當行，一路開拓客源，一路守護 Ana by Karma 的純潔初心。產品要站穩陣腳，必須之於目標顧客，有獨一無二的價值 ，此即所謂價值主張（value proposition）。世上絲巾，有比 Ana by Karma 便宜者，有比 Ana by Karma 精緻者，甚至有比 Ana by Karma 便宜而好看者。其實只要好看，絲巾是機織抑或手織，並非誰都在乎。然而 Ana by karma 的美感與理想，遠非一般品牌可比。比如說，Siew Quen 深願女孩能夠自立，她們所得報酬，一直追貼零售價格。又比如說，審查嚴格，只賣織得最好的絲巾（亦從不輕易送人——她珍惜的，期許別人也珍惜）。她不想顧客買絲巾只為行善，而是真心喜愛，樂於轉述它們的故事。再比如說，堅持美：如今絲巾美得連 Swarovski（施華洛世奇）也折服，為絲巾鑲入水晶，看來如為公主加冕。

 

不過，苦心與理想，不一定誰都懂得欣賞，何況行商如遠航，本就免不了風疏雨驟。Siew Quen 曾建議不丹女孩，在絲巾上加織自創標誌；既讓織者分享品牌成果，也昭示手織工序與機織之別。 Karma 樂於奉陪——現在她的作品，均以蝴蝶為記，也是品牌最暢銷的絲巾——只是料不到，有不丹女孩要求為此加收報酬。見微知著，「她們仍把自己當成工人，不是藝術家。」Siew Quen 失望。她想她們珍視自己的作品，靠這門手藝活出自我，而不只是盤算所得，按單工作。 

 

更始料不及者，是營銷夥伴騙走她的絲巾樣本，還盜用 Ana by Karma 的概念，賣自己的絲巾。這個如意算盤，最後打不響：客人沒有翻單，「生意」做不起來。「我想這是因為我們不同：我用心做，她用錢做；我為 Karma，她為自己——否則我為何不叫它們做 Quen’s scarf？——我不想出名，在幕後就好。我永不能與她為友了，價值觀不一樣。她如此行事，等於拋棄其他不丹女孩。」自此，她更在意女孩的工作道德，更用心教她們一絲不苟，遵守商業協定：若承諾為零售商做一千條，就不能擅自多做一條，私下發售，否則品牌受累，全線遭殃。Siew Quen 感歎說，這些道理，任職 CEO 的營銷夥伴，居然不明白。「我不想只看錢，我想女孩發揮藝術天賦，能夠自立。錢當然重要，但若一味搜刮眼前小利，如何長久做生意？」朋友傷害了她，幸而不丹女孩大多懂事體貼，織功日進，時時教她開懷。

 

 

 

樂在其中，固然可喜，然而白晝上班、晚間營商，現在還辦展覽，終是辛勞不已。老闆特許她四天工作，卻又忍不住跟她說，如此下去，非長久之計。「對於 Ana by Karma，你要麼退步抽身，要麼孤注一擲、由它養你。」這道理 Siew Quen 當然明白，卻又思量，正因一切不涉實質報酬，理想與利益，才毋須爭持，如此她更能維護 Ana by Karma 的純潔。她珍惜此刻與 Karma 共建的一切，同時在等——等下一步，等 Ana by Karma 更上一層樓。

 

Siew Quen 常自稱是售貨員，覺得厲害的是不丹女子。其實多得她忠於美感，推崇手藝，啟發女孩力爭上游，Ana by Karma 才天姿靈秀，意氣不凡。以 Siew Quen 的才幹與美感，若要利用機器，生產甚麼漂亮物事，設法來賣個滿堂紅，她定能做到。但 Siew Quen 之為 Siew Quen，在於她不如此。Siew Quen 不只懂得賺錢。她懂得用時間珍惜手藝，花心力執着理想；她捨得為毫不相干的人，傾盡平生所學。不丹婦女，說異國語言，着異國服飾，沒有讀過書，只能倚靠丈夫生活，永難深刻認同她的成就、學識、眼光、才能。兩個世界、兩個階層，本來只好遙遙相望；她願意伸手，握她們的手，幫助她們毛立。你見識過這樣的跨國 CFO，你會知道會計這門專業，可以貢獻的，可以造就的，多麼、多麼超乎想像。其他專業，或亦同樣？

 

這8月逝去之前，願你到元創方四樓走走，與不丹服飾、不丹布景拍個照，親手摸摸女孩們的藝術結晶，或者，也不吝去卑利街買來送給朋友。作成善業，當有善果——Karma，在梵語，本來，就是業的意思。

 

 

 

 

註： Siew Quen 也想多謝朋友 Carla，第一位在港零售 Ana by Karma 的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