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曦親歷台灣「二二八事件」與大陸文化大革命兩場浩劫,曾為美麗島事件被告當面向蔣經國求情,也曾在面見胡耀邦時替詩人北島求情。她對中國的認同,文化勝於一切。
撰文:童清峰
作家的經歷往往影響其寫作風格與主題,台灣作家中很少有人像陳若曦同時經歷過兩岸的兩場浩劫,「二二八事件」與文化大革命,她都親眼目睹。
親身經歷二二八事件,對她的心靈造成巨大衝擊。「我看到我們家門口有人被打,開始鎮壓的時候,我看到從大陸回來的軍隊不會講台語,有的台灣人無法和他們溝通,就被打一頓。」她說:「如果有小孩不聽話,就說『給你送馬場町,一顆子彈斃了命』,那種恐懼我們都有。」
她跟前夫段世堯因嚮往理想社會主義,回歸「祖國」,卻遭逢文化大革命,讓她的理想幻滅,但也讓她寫出共產極權專政統治下人性受嚴重考驗的力作。
七年的大陸生活,陳若曦寫出反映文革的小說《尹縣長》,細膩的刻劃出中國文革時期對人性的扭曲與百姓的迫害,文壇震撼,該書並獲選亞洲週刊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89名)。她台大外文系同學、名作家白先勇說:「若曦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她以小說家敏銳的觀察,及寫實的技巧,將文革悲慘恐怖的經驗,提煉昇華,化成了藝術。」
陳若曦一向堅持寫實主義風格,無論從早期的鄉土題材,或中期以大陸生活為背景,及80年代以後描寫美國華人社會的作品,陳若曦始終保持一貫決不無病呻吟的寫作理念,她的筆要寫下對自我情懷的堅持。
文化認同先於民族主義
從大陸回台灣,像經歷兩個不同的世界,也讓她的創作題材更豐富、視角更廣。她說自己去大陸當然不是為了創作題材,而是為理想。「我們是戰後出生的小孩,像我跟陳映真,我們都是國家民族擺第一,所以我以前對國民黨也是強烈的批判,我等於是用腳投票,當時左派開會,我們說我們先走,他們還為我們祝福,我說,對,我們回台灣是經過北京,還要解放台灣,都是理想。」她笑着說。
陳若曦對政治並無興趣,卻跟政治扯上關係,包括替美麗島事件被告當面向蔣經國求情,以及在面見胡耀邦時替詩人北島求情出國,外界對她講真話的勇氣,敬佩不已。她說:「我都沒有準備要再見這兩個領導人第二次,就是我無求於他,所以我沒有留什麼後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說完 good bye,不會再見第二次,所以沒有什麼好顧慮。」
這幾年台灣人開始懷念蔣經國,雖然對他的統治手段未必都是正面,但都肯定他對政商分際的拿捏。陳若曦認為,蔣對美麗島事件有求真的誠意,當時連計程車司機都覺得政府的鎮壓很恐怖,以為是第二次「二二八事件」,蔣感到很驚訝,他不知道事情這麼嚴重,老百姓反應這麼強烈,「我猜他聽到我的說法很驚訝,老百姓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就想坐計程車聽聽民意,他追求真相,我真的蠻佩服的。」陳若曦說。
文革讓陳若曦對共產黨從希望到幻滅。「絕對的幻滅,但也不能做什麼,唯恐說錯話。」她說:「當時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如果信任,可以講一點知心話,三個人就絕對不能亂講話,因為如果我告訴你,你去打小報告,打死我都說沒說,因為又沒有錄音,可是三個人就慘了,我不能控制你們兩個,所以三個人在一起都是應酬話,絕對不談政治,大家都知道。」
雖然如此,陳若曦的政治立場並無多大改變。「我覺得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我對中國的認同,第一是文化,然後是民族主義,文化認同強過一切。」
(陳若曦是7月《亞洲週刊》與香港書展合辦「名作家講座系列」特邀講者)
陳若曦小檔案
本名陳秀美,台灣新北市永和人,1938年出生。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寫作系碩士。小說充滿現實政治色彩和感時憂民的情懷,並堅持寫實主義路線。曾獲得國家文藝獎、中山文藝獎及聯合報特別小說獎、吳三連文藝獎、吳濁流文學獎等。著作有長篇《紙婚》、《慧心蓮》,短篇《尹縣長》、《媽媽 的原罪》,散文集《打造桃花源》,自傳《堅持無悔——七十自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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