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為何歷史只能單一面向?

管世界怎麼變,真誠的社會、成熟的文化,要抓得最緊的核心價值,是人道精神與人文信仰。歷史學習沒有必要把所有的複雜角度,變成一個角度,定於一尊。
撰文:楊芬瑩、夏珍
 
管世界怎麼變,真誠的社會、成熟的文化,要抓得最緊的核心價值,是人道精神與人文信仰。歷史學習沒有必要把所有的複雜角度,變成一個角度,定於一尊。
 
真誠的面對歷史,在台灣談何容易,我們連歷史課綱問題都很難取得共識,究竟是為什麼我們不能從很多面向來談歷史,一定得決定單一面向?對此,在德國養育兩個孩子的龍應台相當有感觸,也從德國歷史教育,學到寶貴一課。她直言,歷史學習沒有必要「把所有的複雜角度,變成一個角度,定於一尊」。
 
德國中學相當於台灣小五,長子安德烈12、13歲的時候,龍應台一次好奇問孩子:「你們歷史課本長什麼樣子?給我看一下。」安德烈回答:「哪裏有課本?沒有課本。」
 
龍應台當時覺得,沒有課本老師怎麼教?但瞪着眼睛看媽媽的安德烈覺得問題很奇怪,歷史為什麼要有課本?那時候龍應台才發現,德國老師教12、13歲孩子歷史的時候,是要孩子去找原始文獻。
 
他們不用課本,而是大家都去看當時的資料,不同學生可能找到詮釋相互牴觸的資料,所以要互相討論、辯論,考試則以申論題方式,寫出他們對特定主題的理解,這樣的教學過程,讓龍應台感覺震撼。
 
龍應台與兒子安德烈。(網上圖片)
龍應台與兒子安德烈。(網上圖片)
 
安德烈16歲的時候,龍應台也好奇跟他要德文課的書單,看到當中包括德國流亡劇作家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的劇本《伽利略》(Leben des Galilei),學生讀了劇本之後一起討論。
 
伽利略是發現地球繞著太陽轉的科學家,他發現的真理,跟當時權威、亦即教會系統見解相反,讓他面臨死刑的壓迫。龍應台說,在課堂上,16歲孩子對於文本的討論,讓人印象深刻:
 
「作為個人,明明知道自己所相信的是真的,可是如果說出來就會死,那該做怎樣的選擇?也就是你面對絕對權力,那個絕對權力與你個人相信的相反的時候,你該如何自處?」
 
她認為,這樣的教育方式充分說明,不管世界怎麼變,真誠的社會、成熟的文化,要抓得最緊的核心價值,應該還是人道精神與人文信仰,如果沒辦法抓得準,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威脅利誘可以改變的。
 
她認為70周年的意義,在於真誠的反思。
 
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寫的不全然只是失敗者的故事,而是歷史搶救工程,也許當時沒能敘述得像現在這麼清楚,但是她已經清楚知道自己在做的是搶救工作。龍應台說,目前手邊的資料很多,前次尋訪時,很多見證人都遍尋不得,但是書一出版,當事人就紛紛冒出來了。
 
譬如長春圍城的國軍倖存者。譬如在1949年大離亂過程,逃難軍民分成6股,到台灣的150萬到200萬人,去香港的170萬人,一股到滇緬,還有一股走新疆帕米爾高原到印度、巴基斯坦,這條路線之前也找不到當年撤退國軍,但書出版後,人也冒出來了。還有更多老人家的日記、書信也都出現了。
 
龍應台說:「所以,我心裏一直有個負擔,欠着一件東西,有這麼一件事。」
 
(龍應台是7月《亞洲週刊》與香港書展合辦「名作家講座系列」特邀講者)
 

龍應台小檔案

 
出生於台灣高雄大寮,成長於南部漁村,留學美國九年,旅居瑞士、德國13載,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台灣首任文化部長。1986年出版《野火集》,影響台灣80年代的民主發展。其後以《百年思索》、《請用文明來說服我》關注兩岸三地公民社會的養成。2009年歷經數年研究訪查寫成《大江大海1949》,從個人到家國,紀錄時代的傷痛。另以《孩子你慢慢來》、《親愛的安德烈》、《目送》,成就人生書寫,為世代對話的經典作品。2014年12月8日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