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出版的回憶錄中,奧巴馬寫到跟太太商量競選總統,談到不歡而散後的心情:「為什麼我要讓她承受這些壓力?是虛榮?還是某種更陰暗的饑渴?某種盲目的野心,包裝在為公眾服務的說詞?或是我想跟拋棄我的爸爸證明自己值得被愛?符合我媽媽對唯一的兒子的期待?消弭身為混血兒的自我懷疑?結婚不久後,蜜雪兒看我沒日沒夜地工作,曾說:『你內心似乎有個洞,想要填補。所以停不下來。』」
看到這,我想起自己的「洞」。
研究所畢業後,我到金融界工作。
因為身邊都是有錢人,我半調子地學會了他們的消費方式,以為買昂貴的東西,就是品味。一個星期天下午,我走進一家鞋店,看到一雙麂皮做的球鞋。
「這是最新款,用的是名牌包的材料!」銷售員説。
我毫不猶豫地下手。因為麂皮難保養,銷售員建議我買專用的防護液、鬃刷、海綿。我照單全收。
那晚我穿着麂皮球鞋參加party,很多人問我鞋在哪買的,我暗自得意。
一開始我當然細心保養,久了就懶了。加上麂皮不能碰水,很多時候不能穿。幾次以後,我就束之高閣。至於防護液、鬃刷、海綿,當然更用不到了。
一件不需要的東西,延伸出更多不需要的東西。
幾個月後,再經過那家鞋店。他們已經在推其他款式。我那雙「最新款」,已經過時。
麂皮球鞋,就像任何昂貴消費:別人的評價,轉眼變天;給自己的快樂,迅速遞減。
減到某一天,我把很多有「品味」的東西送人。但不知為何,我留下那雙麂皮球鞋。
後來幾年,我到電影公司做事,常接待國際巨星。首映會上,鎂光燈的光暈,讓我產生一種幻覺,誤以為自己很重要。
但事實上,鎂光燈是在閃明星。唯一重要的,只有明星本人。
當幻覺變成自覺,我離開了大公司。明星不需要我。我想把我在企業中學到的技能,用在最需要企業技能的公益界。
剛開始做公益時,我們沒做出什麼,卻得到很多關注。令我不禁反思,這一切是否也是「某種盲目的野心,包裝在為公眾服務的說詞」。
直到我認識一些人。
其中一位募集舊鞋,送到缺鞋的肯亞。
於是我找出當年那雙麂皮球鞋,用防護液、鬃刷、海綿細心擦拭後,帶到活動現場給他。
幾個月後,他寄給我照片。當年那雙在party上引人注目的麂皮球鞋,去了肯亞和烏干達邊境的”Elgon”山,穿在一位小學老師的腳上。老師體型比我壯,但穿着我的鞋卻如此合腳。
那一刻,我心中很多洞,填補了一個。
地表最遠的地方,不是非洲,而是自己
我在金融界看過財富的美好,希望台灣和甚至肯亞的人都能享受它。
我在金融界也看過財富的貧乏,希望做一點事來填補它。
我和大部分人一樣,沒去過肯亞,但心中都有一個「肯亞」。在那裏,情緒像動物一樣遷徙,功成名就後是空虛。
內心那片黑暗大陸,再多鎂光燈都打不亮。地表最遠的地方,不是非洲,而是自己。
心中有洞、試圖填補、包裝的說詞……都沒什麼不好,都是我們想活出完整人生的痕跡。
送出鞋後的幾年,我的人生變得比較完整。老天給我很多禮物,填補了我很多洞。我得到許多,所以想送出一些。
能送什麼呢?台灣的朋友不缺鞋。
送書?送過太多次了。
也許我能送,一個「補洞」的工具。
12月31日,我要主持一個知性的跨年活動。我想送一套知性禮物(活動入場券+《王文華談創新》音檔一年+《遠見》雜誌一年)(https://bit.ly/3lNvrMx)。
也許這些內容,可以幫你,像我當年一樣,開始「洞」察自己。
留句話,說說你「補洞」的經驗。我選一位贈送。
然後12月31日那晚,我們一起跨年。幫助彼此,跨過內心的洞。
原刊於王文華Facebook,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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