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1年開始,直到現時為止,我學習寫詩(包括填詞和作曲)已差不多20年了。在這一段頗為漫長的時間裏,據約略的計算,我寫了超過1400 首詩,而以七言絕句為最多。其中也有少許五言絕句和差不多100篇詞和曲(指北曲小令)。2015 年前所寫的篇章(約750 篇)早已分別刊佈於我以前的三本詩集:《百花書屋詩詞稿》(2010)、《倚晴樓詩草》(2014)和《天天樂府》(2016)。現在出版的《晚晴集》是我的第四本詩集了,裏面收錄了約670首作品,都是過去四年的一點成績。它們的內容包括記事、懷人、寫景、抒情、詠物和題畫等等,而以第一二項(即記事、懷人)的作品較多。
20年的寫詩經驗是可貴的,至少它令我對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在感悟上銳利了和深入了不少;同時在表達方面(即語言方面)比以前準確和精切了很多。我相信這是為學,甚至做人,的一種進步,是不應該忽視的。可惜,由於我天資魯鈍,所得的仍然很少,至少不夠理想,這是我始終不能夠成為詩人的一大理由!我從來都不敢說我是個詩人,而實際上,我從來都不以成為一個詩人為人生目標。詩人是天生的,不是努力便可以做到的,更不是如我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做到的。在過去,在今時,不少人被人認為或自己認為是詩人的太多了,但真真正正可當得上詩人的實際上有多少?
我作詩的目的不外是一種紀錄——一種對所見、所聞、所思和所想的紀錄而已,從來都沒有想過表現什麼宏大的抱負,因為我從來都沒有一個詩人應有的偉大胸襟。我只是一個文化藝術圈中的小人物,哪會有什麼偉大胸襟呢?我作詩,一如我的其他藝術作品(如書、畫),都喜歡記下日子,用以記錄當時對某事、某人或某現象的感受。故此,單從形式上講,「史」的性質已經很重;就算從內容,尤其是事與人上說,「史」的性質亦不輕,所以很多時我願意亦樂意將我的詩篇作為「日記」去看。既然是「日記」,自然可以隨自己的意思去「記」,不須顧及其他,更不須考慮有否令到他人不滿或令到他人不開心的。我將「日記」出版只有兩個目的:
以詩寫「日記」的滋味
一是方便自己閱讀、欣賞,二是讓朋友清楚知道我的生活實況。我的「日記」是贈閱品,向來都不賣錢的,所以印刷數量是很有限的,因為好的朋友實在不多。
我自小就很羨慕人家寫「日記」,更羡慕他們擁有一本頗為精美的「日記簿」!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寫「日記」的機會,一則是因為我自小就沒有多餘的時間。讀小學時,下課後我要學習畫畫或練功夫;讀中學時,為了生活,更為了要交學費,下課後我要畫畫為生或為人家補習。後來讀大學時,生活就更加忙了,天天都在圖書館埋頭苦讀!二則是因為我的生活太平淡或太苦,哪有什麼事情值得去寫去記呢?每天都是平淡地或苦悶地渡過。所以,雖然我很羡慕別人寫「日記」,自己就始終沒有着手去做或逼自己去做。直至20年前我開始寫詩,纔一嚐寫「日記」的滋味——
以詩寫「日記」的滋味!事實上,最初的幾年,我不過習慣上記下每首詩的寫作日期而已,並無意圖把詩作為「日記」的,而有意地和有計劃地將詩作為「日記」只是近十年的事,說得正確點,是始於2010 年。但這並無什麼特別原因,只是偶然間有這樣「感悟」而已。
寫「日記」的目的本來是紀錄每日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和當時的感受。但,我的看法是,每日真的有值得「記」的事情發生和有所感受嗎?故此,我的詩,真正地說,也不能算是「日記」,因為我不是,也不能,每日有詩的。正如我在前文說過,過去20年我寫過約1400 首詩,即每年只有約70 首,換言之,即大概五天寫一首詩。試想,五天才寫一首詩,怎可算是「日記」呢?無論尺度如何寬鬆,總算不上是「日記」吧!那麼,就當它們是「大事記」好了!這所謂「大事」,自然是我自己認為的「大事」而已。「敝帚自珍」,是很可笑的。
為情而造文
我的詩寫得不好,但有一點好處——自己認為的好處是「為情而造文」,而不是「為文而造情」。所謂「為情而造文」的意思是,「為了抒發情感而寫成的」;而「為文而造情」的意思是,「為了寫作才捏造出感情的」。《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465-521)認為前者是「詩人什篇」,而後者是「辭人賦頌」。至於我是否因此可以被歸入「詩人」之列就不是我自己可以說的了。劉勰又說:「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至少,我的詩是「感物吟志」的「自然」產物。根據劉勰的說法,詩的產生過程是這樣的:
七情→應物→感物→吟志= 詩
最基本的自然是「人稟七情」(即人天生就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感情),如果人根本沒有「七情」的話,如何可以「感物」?如何會有「吟志」?最後終不會產生詩的!《尚書•堯典》不是說:「詩言志,歌詠言」嗎?《毛詩序》不是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嗎?所謂「志」,雖然包括感情、願望和思想,而實際上以感情最重要。沒有感情,自然沒有詩,亦自然沒有一切文學,一切藝術!情對於文學和藝術來說是首要的,比其他一切來得重要!此所以劉勰在《文心雕龍》一書特別強調一個「情」字,即是「為情而造文」的那個「情」字。書裏更有一篇專談論「情」的〈情采〉篇。
真情流露
一切文學和藝術都追求「真、善、美」,而其中的「真」我認為最重要。這個「真」就是《道德經》所說的「道之為物,……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的「真」。什麼是「真」呢?我認為是情。如果情不真的話,一切文藝作品便不能動人。俗語說:「真情流露。」只要流露出真情的作品才能動人,才有價值。我的詩寫得不好——技巧上不夠好,但至少有其「真」——情真的一面。我相信這一點我已做到了,無愧於心了!
於此我要特別一提的是,書末附有五首北曲小令《醉中天》。為什麼是《醉中天》而不是我最愛譜的《天淨沙》呢?事情是這樣的:2016年7 月初我收到夏威夷大學羅錦堂老師寄來的精美畫冊《蝶夢雅集》,裏面除了他老人家畫的80多幅蝴蝶外,還有他的題畫詩及有關蝴蝶的文學作品和不少學者和藝術家(如于右任、胡適、錢穆、張大千、趙少昂、柳存仁、饒宗頤老師)等人的題詞,這令我想起元代散曲家王和卿詠大蝴蝶的《醉中天》,一時興起,花了數天時間寫了五首《醉中天》,其中兩首是步王和卿原韻的。這幾首曲都寫得不好,現在將它們刊於書末,聊作「敝帚自珍」而已。
今年(2020)是我與影靖結婚50周年(金婚)的大喜日子,就讓這本詩集作為重要見證和一種特殊紀念吧!也希望影靖喜歡讀我這本詩集。這本詩集之所以能夠順利出版,我要向若干人士致謝。首先,我要感謝在香港的一班舊學生和一些老朋友,他們集腋成裘,贊助足夠的出版費,出版此詩集送給我們,以作為祝賀我和影靖的「金婚」紀念。同時,我要向婉玲致謝,她花費了不少時間為我打字。我覺得,每次出版拙著,都要麻煩她為我打字。這本詩集的出版,又一次得到香港鷺達出版社的支持,我特別要向社長陳嘉田先生致謝。他每次都為我的詩集出版盡心盡力,以前的三本詩集如是,現在這本詩集也一樣如是。
這本詩集的出版意義重大,所以特別請到澳洲塔斯曼尼亞省的著名平面設計家Louise Thrush 設計封面,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我非常喜歡,亦十分感激。最後,我衷心感激拙荊影靖,她為此詩集做了不少不可或缺的編輯和校對工作。沒有她的忘我支持和實際參與,我的很多著作都幾乎無法出版面世。
新書介紹
書名:《晚晴集》
作者:黃兆漢
出版社:鷺達出版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0年12月
作者介紹
黃兆漢,1941年出生,為澳洲國立大學哲學博士(道教史)、香港大學文學碩士(詞曲史)、香港大學文學士(一級榮譽)。曾任澳洲國立大學中文系兼任導師,西澳洲墨篤克大學中文系講師,澳門東亞大學兼任講師,香港大學中文系講師、高級講師、副教授、正教授等教職。在香港大學任職期間(1981-1998),又講學巴黎索邦法國高等研究院宗教研究所。研究及教學範圍包括道教史、詞曲史、藝術史和戲劇史(包括粵劇),為博士、碩士研究生指導教授。著作甚豐,專書有道教研究8種,詞曲研究及創作17 種,藝術研究及創作9種,粵劇研究7種,共41種。此外,著有學術論文數十篇。1998年7月自香港大學提早退休,定居澳洲,專心從事教授中國書畫及推廣各種中國藝術文化活動。
黃教授現為澳洲塔省博物及藝術館名譽首席顧問(中國藝術及古物)、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名譽研究員、北京師範大學―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藝術文化發展中心名譽顧問、香港特別行政區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博物館專家顧問、中國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道教研究室特邀研究員、澳洲中國藝術協會會長、澳中友好協會塔州分會贊助人、任劍輝研究計劃總策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