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選舉電視辯論：科學政策提問與氣候變化

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首場候選人電視辯論已於香港時間9月30日舉行，輿論對特朗普與拜登的辯論素質劣評如潮，CNN 政治版評論員 Chris Cillizza 狠批是20年職業生涯所見最糟糕的辯論。他認為在美國已有20多萬人因新冠肺炎送命，並有預測指截至明年元旦的死亡數字將可能翻倍，這場不認真的辯論顯得特別礙眼和令人心痛，兼且是對民主的重創。（註1）這場電視辯論也許真如 Chris Cillizza 所言一無是處，不過美國仍然擁有深思遠慮的菁英、公共知識分子和關心科學的民眾，早為美國未來的長遠發展籌劃，他們十多年來不斷努力要求總統候選人進行科學政策辯論，讓政客和主流傳媒在電視選舉論壇不讓科學缺席。就算候選人在電視辯論有多不濟，聰明的議題設定和提問，仍有助選民找出 the lesser evil。

特朗普被要求交代對氣候變化科學原理看法

首場電視辯論由 Fox News 的 Chris Wallace 主持，問題亦由他擬訂，他要求特朗普交待對氣候變化和其科學原理的立場。（註2）特朗普多年來對氣候變化的立場反覆無常（表一），間中亦口出狂言（圖一），近年他減少發文評議氣候變化，語氣與立場亦開始變軟。他對氣候變化的最新想法為何是有意義的提問。

圖一：八年前，特朗普指全球暖化由中國做成，目的是令美國製造業失去競爭力，後來聲稱純屬講笑。

特朗普多年來對氣候變化的取態

●    2009年：特朗普與女兒和一眾社會領袖聯署要求奧巴馬政府立法制定氣候變化政策；

●    2012年：指全球暖化是因中國而起，目的是令美國製造業失去競爭力，後來他聲稱純屬講笑；

●    2016年（以總統競選人身份回覆科學倡議組織 Science Debate 提問）：『氣候變化』領域仍有許多事情需要查證；

●    2016年11月下旬（當選後接受訪問）：認為氣候變化與人類活動有一定關連；

●    2016年（當選後在著作 Great Again 表示）：把氣候變化怪罪在人為因素不合理，指『專家』根本分不出氣候太冷還是太熱；

「奧巴馬總統在2015年的國情咨文演說中宣稱，現今對地球最大的威脅就是氣候變遷。最大的威脅?! 我們可以看到，伊斯蘭士兵砍下了無辜基督教傳教士的頭；敘利亞有一群敵人，支持一位用化學武器對自己國民的獨裁者；有數百萬美國人抵押的貸款高出了房屋本身的價值，而中產階級的收入不見增長、超過四千萬國民只能每天過貧困的生活。然後總統最關心的議題竟然是氣候變遷？」

●    2018年：氣候變化不是騙局；

●    2019年12月：氣候變化對他而言是重要議題；

●    2020年1月：氣候變化並非騙局，這是重要議題。

（資料來源： BBC、Science Debate 網站、特朗普著作 Great Again）（註3）（註4）（註5）

這場辯論中有關氣候變化的討論，特朗普和拜登都間中離題和指責對方，他們回覆的思路都非常跳躍，沒有直接表達對氣候變化背後科學的看法，而是從氣候變化與可再生能源、經濟就業、政府撥款、植樹、山林管理等角度表達己見。

當主持人直接問特朗普：「你對氣候變化的科學有何看法？」

特朗普：「我相信，我們要竭盡所能令空氣和水都沒有問題，和做更多有幫助的事。我們正在種植10億棵樹，數達10億棵樹的項目，這是教人興奮的。」

特朗普顧左右而言他的回應，其實和他四年前競選總統時給科學倡議組織 Science Debate 的答覆也有相通之處：

「在『氣候變化』的領域仍有許多事情需要查證。也許，以我們有限的財政資源，最佳用途應該是確保世界上每個人都可飲用清潔食水。也許，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消除瘧疾等存在世上不滅的疾病。也許，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增加糧食生產配合不斷增長的全球人口。也許，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開發能源和電力生產，減輕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我們必須決定如何以最佳的方式處理，使我們能夠活得更美好、更安全和更繁榮。」

跨界別菁英與群眾聯署要求候選人辯論科學政策

在過去十多年，美國科學家、記者、公共知識分子、社會領袖連成一線，促請公職候選人、公眾和傳媒加強關注科學政策，並要求公職候選人討論和辯論其提出之科學與科技政策，當中無黨派志願組織 Science Debate 功不可沒。Science Debate 認為美國和世界各地都面臨科學與科技的挑戰，政治決定需要準確的科學輔助，科技創新對刺激經濟增長最為重要。 2007年組織草創時期，它獲300多名重量級人物支持，包括多名諾貝爾獎得主、大學主席及校長、公職人員及國會議員、前政府高官、大企業高管、傳媒主編等，SpaceX及Tesla 創辦人 Elon Musk、諾貝爾獎物理學獎得主（1997年）及美國前能源部長（2009-2013年）朱棣文亦都榜上有名，組織成立不久就收集到約4萬人聯署。記者 Chris Mooney 與 Science Debate 行政總監 Sheril Kirshenbaum 合撰的 Unscientific America:How scientific illiteracy threatens our future （表二），詳細記錄了組織成立的源起。（註6）

書名： Unscientific America:How scientific illiteracy threatens our future

作者： Chris Mooney, Sheril Kirshenbaum

出版社： Basic Books

出版年份： 2009年

國際書號： 9780786744558

2008年：美國總統候選人史上首次逐點「筆談」科學政策

Science Debate 成立於2007年，關心科學發展的有識之士見證喬治布殊執政期間漠視科學，深恐美國的科學與創新將會落後於人。2008年初美國總統初選時，美國主流媒體質詢總統候選人氣候變化的問題也寥寥可數。Science Debate 雖然成功遊說美國公共廣播電視公司（PBS）合作，但在邀請候選人時卻慘被冷待，民主黨的希拉莉和奧巴馬拒絕參加，共和黨的麥凱恩（John McCain）甚至沒有回音，這三位候選人皆未曾出席任何科學論壇，但卻常拜訪其他團體拉票。

電視直播辯論辦不成沒有令 Science Debate 氣餒。那時候的 Science Debate 僅是資源匱乏的新創志願組織，遂嘗試找其他機構合辦民調，得出85%受訪者支持舉辦的結果。Science Debate 團隊與會員共擬14條科學政策問題後，再度接觸候選人團隊遊說，列出民調數字顯示科學議題絕非小眾議題，直指候選人有責任讓公眾得知他們的立場。

首場電視辯論奧馬巴主動提出以科技振興經濟

2008年8月30日，奧巴馬率先打破悶局表態接受提問，惟只限書面回覆。他的答覆隨後在網上被廣傳，迫得麥凱恩陣營必須跟進。兩星期後，麥凱恩亦給予回覆，這是史上首次美國總統選舉候選人就相同的科學議題逐點詳盡地以書面回覆。舉氣候變化為例，從比較可見奧巴馬傾向利用國際條約及倍增研究經費應對，麥凱恩則想透過商界帶動創新去處理，這個安排讓公眾更易理解候選人在科學議題迴異的取態。（註） 2008年9月，首場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主持就經濟復甦提問，奧巴馬甚至主動出擊提出用科學和科技振興經濟，他說：

「第三點，我們要確保在教育方面持續在競爭的跑道上。我們必須投資科學和科技。中國已做到太空發射和太空漫步。我們必須確保孩子在數學和科學方面不致落後於人。」（註8）

Science Debate 儘管未能成功爭取總統候選人參與圍繞科學政策的電視辯論，但他們卻超額達成目標，締造歷史讓總統候選人重視科學政策，更直接影響到未來的政策制定、施政、經濟發展走向和後代的未來。

政客恐懼科學辯論為結構性問題

奧巴馬當選後，明顯較前任重視科學及與科學社群有良好溝通，但 Science Debate 並未滿足。Science Debate 目睹政客、政治策略師、政治記者不解科學議題在選舉的重要性，政治圈的人物覺得科學辯論準備需時卻只能取悅極小人，甚至視科學辯論為高風險活動，深恐失言犯錯被大肆攻擊。Science Debate 團隊意識到政客拒絕科學辯論為結構性問題，情況不會因一人的勝利出現巨大轉變。（註9） Science Debate 在2012年、 2016年和今年選舉仍繼續努力發揮作用。

Science Debate 今年向候選人開出20道題目（表三），現時未見候選人的答覆。讀者可以先把網址收藏，留待日後上網查看。另一用處是留作下屆特首選舉論壇徵集市民提問時用，題目單上的公共衛生、STEM 教育、創新、研究經費、政府科學家、科學自由的問題，放諸香港場景也頗為合用。

Science Debate向2020年美國總統候選人提問的20道題

（網址：https://sciencedebate.org/sciencedebate-presidential-2020.html）

●    科學與你：科學對你和家人在哪方面的影響最大？

●    疫情：新冠肺炎有否改變你對預防疾病的想法？如有，怎樣改變？

●    氣候變化：你有沒有應對國內和國外氣候變化的計劃？

●    生物多樣性：你對保護生物多樣性有何看法？

●    海洋：你對海洋政策持有什麼立場？

●    公共衛生：聯邦政府在公共衛生應該扮演什麼角色？

●    醫藥：你會如何鼓勵重要藥物的研發並同時監管其價格和安全性？

●    水源：我們應該如何確保所有公民取得清潔和安全的水源？

●    食物安全：如何確保美國長遠的食物安全？

●    心理健康：你對心理健康教育、研究和治療有何計劃？

●    教育：支持 STEM 科目在公共教育中有多重要 ?

●    創新：政府將如何透過科學和科技刺激經濟增長？

●    多元性：你認為在 STEM 領域招募更多女性和少數族裔參與重要嗎？

●    能源：你將優先考慮採用或者不鼓勵使用哪些能源？

●    太空：你對太空探索和相關項目有什麼計劃？

●    互聯網：應該如何保護我們的民主進程和個人私隱權？

●    知識產權：如何在開放使用和專利之間找到平衡點？

●    研究經費：你如何考慮研究經費撥款的優先次序？

●    政府科學家：你會招聘更多科學家嗎？如會的話，他們的職能否會擴大？

●    科學自由：你會否確保科學和科學家不被噤聲？

（註10）

執筆之時，特朗普在 Twitter 公布自己和夫人確診新冠肺炎。下一輪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訂於10月15日，不知會否改期？他的確診可能將再次讓科學和公共衛生議題成為辯論焦點，特朗普會如何解釋自己中招的原因，勢必掀起另一場口水花的風浪，再次考驗菁英和民眾能否以科學知識、事實查核和智慧聚焦辯論真正對未來重要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