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勒 1471年出生於德國紐倫堡市，1528年去世，享年56歲。與意大利文藝復興三傑達文西、米高安哲羅、拉斐爾同期，是北方文藝復興的領軍人物。至今500多年於德國、奧地利等德語系國家仍備受尊崇，尼采與希特拉都受到他同一幅版畫的啟發（圖3）。一生經過文藝復興、宗教改革，見證歐洲從封建走向現代，推動多種藝術與商業創新，他的一生，就是這個革命性大時代的縮影。
人文思想 努力自主
杜勒生於紐倫堡，長於紐倫堡，終於紐倫堡。紐倫堡以杜勒為傲，亦造就了杜勒。
紐倫堡是當時德意志地區第二大城市，人口超過四萬。工商發達，人文薈萃，科技與藝術發展皆高據神聖羅馬帝國之首。於15與16世紀之交最為鼎盛，有杜勒的好友人文學者皮爾克海默（Willibald Pirckheimer ,1470-1530），也有神聖羅馬帝國桂冠詩人康拉德‧策爾蒂斯（Konrad Celtis ,1459-1508）。 杜勒在這個文化氛圍中成長，培養了人文主義思想，崇尚自由，相信個人努力，與當時備受尊崇的人文學家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 1466 -1536，註 1）友好，兩人互通書信。
紐倫堡經濟繁榮，名門世家、殷商巨賈積累了大量財富，爭相捐獻藝術品裝飾教堂，贏取地位，雕刻家與畫家如杜勒等人生意興隆，生活優裕。
版畫稱王 名利兼收
歐洲北方向有版畫傳統，古騰堡於1440年發明西方活字印刷後，印刷品與書本大為流行，德意志地區尤甚。印刷品推動了版畫藝術。而杜勒就被譽為至今最偉大的西方版畫家。他不單繪製木刻版畫，還擅長銅板畫，讓他的畫面線條更精細。
相對其他畫家，杜勒是幸運的。油畫壁畫製作需時，材料較多亦較貴，在當時沒有訂購畫家極少自資創作。版畫畫家可以自己出題自己創作。當時出外旅遊的人不多，油畫壁畫只可於本地觀賞，畫家名聲大多限於本土，就是聲名遠播，能夠看到作品的機會甚微。版畫可以廉宜的大量複製，體型又小，方便傳送各地。透過發行版畫，杜勒20多歲已經名揚歐洲，不單爲自己賺取穩定收入，作品對其他地方包括意大利的藝術也有一定影響。
雖然如此，油畫需要的技術比版畫要來得高，來得複雜，能夠呈現的效果比版畫好很多，藝術定位比版畫高。故終其一生，杜勒都致力向權貴，與其他畫家，尤其是意大利的畫家，證明他也是一個頂尖的油畫家。
引領北方 文藝復興
當時意大利藝術家，大多只遊走於意大利城邦之間，極少離開意大利半島。而杜勒一生到訪歐洲多國，遊歷甚廣。對他影響最深的是兩次到訪意大利威尼斯，每次逗留數月，觀摩當地藝術手法，結交文人雅士。第一次 1494年他才23歲，12年後35歲再訪威尼斯。首次意大利之行，即把意大利文藝復興風格帶回北方，引領北方從哥德風格過渡到自然人文風格（圖1，2 ）。他的《亞當與夏娃》油畫（圖2）是德意志繪畫史上，第一幅以自然人體大小相同比例所繪製的裸體畫。
杜勒的作品融合南北藝術風格與技法，既能發揮意大利藝術的優美和諧，理性化與科學性，又保留了日耳曼民族嚴肅，深邃的作風，構圖寓意深遠，作品細膩，突出人物特性。
杜勒非常熱愛繪畫。傳說有一次他病重臥床不起，要求家人給他一面鏡子，對自己仔細端詳，好等病好後用來作畫，可見他時刻思之念之的都是怎樣把畫畫的更傳神。他不單擅長版畫及油畫（圖4），還畫了大量素描與水彩畫。一生創作360幅木版畫，100多幅銅版畫，100多幅素描，60多幅油畫。 第一次從威尼斯回紐倫堡途中就畫了多幅水彩風景畫（圖5）。當時風景只是人物故事畫的背景，杜勒可說是第一個畫面以風景爲主的歐洲畫家。他的《祈禱之手》（註2）是一幅素描，畫的非常仔細。而他的‘野兔’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彩畫（註3）
自畫像始祖 一生13幅
杜勒還喜歡畫自畫像。一生畫了13幅，在世界知名畫家中只有後來的倫布蘭 （Rembrandt）超過他。杜勒也是已知的第一位自畫像畫家，才13歲 （1484年）這位早熟的少年即對着鏡子畫了第一幅自畫像 （圖6），比達文西1510年的自畫像早了二十多年（註4）。隨後在30歲前還畫了數幅自畫像（其中兩幅請參看圖7，8），26歲時（1498 年）把自己畫成一個公子貴冑似的，從中可看到他的自信，認為畫家不是當時德意志地區普遍認為的一個工匠，而是有思想學養的藝術家，應該得到大眾的尊重（圖7）， 這個後來他完全做到了。
杜勒最為人知的自畫像，應該是於1500 年28歲時繪製的這一幅（圖8），把自己描畫成基督的模樣，一度惹來爭議。杜勒一生非常虔誠，這幅畫可能只是象徵他對藝術的信仰，就好像對宗教一樣。神不是說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嗎？他把自己描繪成耶穌的模樣，就是提醒自己，是誰創造了他。對杜勒來說，每一件作品都是一次創作，就好像神創造萬物一樣，而他的創作能力，是神賦予他的。後來文學家歌德就非常讚賞杜勒這幅畫，說它「既豐富又簡單」，頌揚藝術家來自上帝的獨特氣質。
個人商標 首創維權
杜勒一生都走在同代人之前，除了上述繪畫藝術上的多個「第一」，在現代化商業進程上也取了一個第一。他成名於版畫，一生創作版畫不斷。因其版畫受歡迎，也可能對自己作品感到自豪，很早就在作品上畫上自己名字縮寫AD（圖9）。他祖籍匈牙利， Durer 是德文譯音。匈牙利文原意是門匠，故把A字設計成一道門的樣子。大眾購買版畫，看到這個標誌，就相信「必屬佳品」，引起一些不法之徒冒用其標誌，發行非他創作的版畫圖利。杜勒爲保障自己信譽與權益，把仿冒者告上法庭，最終得直。可說是史上維護品牌侵權第一人。
因其名聲響，杜勒油畫訂單不絕，但有一段時間他停止油畫創作，認為油畫花費大量時間，而相對賺錢不多。由此可見，版畫除了賦予他創作自由，也讓他財務自由。死後留下一筆可觀的遺產。他是第一個受惠於大眾傳播媒介與商業發展的藝術家。
雖然如此，能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畫師，還是一個榮耀，酬金亦甚豐，杜勒樂意為皇帝服務，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 1459-1519）, 與查理五世（Charles V，1500-1558）的畫師，也曾受邀為丹麥國王基斯廷二世（Christian II, 1481 –1559）畫像。
著書立說 肯定新教
跟達文西一樣，杜勒是一個多面手，一個真正的文藝復興者（Renaissance man）。初因熱衷研究透視法，進而研究數學，亦涉獵機械及建築。晚年致力寫作，著有《量度四書》、《築城術原理》以及《人體比例四書》，對幾何學，透視法，人體繪畫與建築學都有清晰的指引。
杜勒20多歲即名揚歐洲，在生時在德意志地區長居藝術家首席。在家鄉紐倫堡備受尊崇。他一生虔誠奉主，晚年改宗新教，致力完成《四使徒》（圖10）這幅油畫，送予紐倫堡市府，既代表他對家鄉的期許，亦清楚表明自己對宗教改革的肯定，是第一位公開支持新教的名畫家。史學家咸認為杜勒的《四使徒》，在傳揚新教教義上，有舉足輕重的貢獻。因此路德會與美國聖公會都會紀念他（註5）。
杜勒，一個跨時代，跨地域，跨界別的改革性人物。一個自信自強自主，敢為天下先，走在時代前緣的藝術家，在500年前的動盪時代，為自己打開一片天，為後世作了一個完美的示範。
註1. 鹿特丹的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 Roterodamus），通稱伊拉斯謨，北方文藝復興期尼德蘭（今荷蘭與比利時）最具影響力的人文主義思想家，神學家。
註2. 《祈禱之手》請參看本欄2020年5月21日（圖3）。
註3. 《野兔》請參看本欄2020年5月21日（圖2）。
註4. 《紅粉筆人像》是大部分藝術史家接受的達文西自畫像，畫中是一個長髮老人。 最近有傳發現一幅達文西年輕時（1478/79 年，26/27歲）的自畫像，但不為鑑定家認可。
註5. 路德會在每年4月6日，杜勒的忌辰，紀念對路德會有貢獻的畫家，包括杜勒，米高安哲羅等。美國聖公會在每年的8月5日紀念同一批畫家。
《四使徒》系列文章三之三
本系列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