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進:新型冠狀病毒會拖累中國經濟增長嗎?

重要的是要記住,中國的決策者仍有貨幣和財政擴張的空間:與許多其他經濟體相比,中國的銀行準備金率相對較高,公共部門債務相對於GDP的比例仍然可控。

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起源於中國第九大城市、國內主要交通樞紐武漢。它引起的恐慌使許多人想起2003年SARS危機高峰期的恐懼和不確定性。中國股市在上漲了幾個月後,最近幾日逆轉而下,全球其他股市也紛紛跟進跌勢。這可能反映出市場對疫情影響中國經濟及全球增長的擔憂。

這些擔憂合理嗎?

對經濟的影響負極有限

我的基本預測是,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在近期內會繼續惡化,感染和死亡病例數量可能在2月的第二或第三周達到頂峰。但我預計疫情將於4月初得到基本控制。

在此基準情況下,我的估算是,這一病毒對經濟的影響雖負但有限。它對中國2020年GDP增長率的影響可能很小,大約降低0.1%。對2020年第一季度的增長影響較大,也許會使當季的年化增長率降低1%,但這將被今年餘下時間裏高於趨勢的增長率大幅抵消。對全球GDP增長的影響將更小。

這種預測借鑒了2003年SARS危機的經歷。那場危機導致了2003年第二季度中國GDP增長大幅下滑,但隨後兩個季度的高速增長基本上抵銷了這一頹勢。儘管2003年全年的經濟增長率約為10%,但當時許多投行經濟學家都高估了那場公共衛生危機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如果從2000年至2006年的GDP年實際增長率的時間序列來看,很難從數據中看出SARS的影響。

一些人擔心這次疫情爆發時正值為期一周的農歷新年節慶伊始和傳統的寒假旅行之際,這將加劇其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因為這個階段本該是購物、餐飲與旅遊的高峰但卻因為疫情而沒有發生。但是,這種講法或許忽略了三個重要因素。

中國未來可抵銷上半年損失

首先,今天與SARS之時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是中國已經進入了互聯網商業時代,消費者愈來愈多在網上購物。新型冠狀病毒造成的線下銷售減少,大部分可能會被(快遞恢復後的)在線購物的增加所抵銷。而且大部分當前取消的度假很可能會被未來的旅行所取代,因為經濟寬裕的家庭已經預留了旅行預算。

許多工廠本就安排在農歷新年假期中停產,因此疫情爆發的時機可能使進一步停工的必要性降到最低。同樣,許多政府機關和學校都按計劃本來就會在春節期間關閉。政府剛剛宣布延長假期,但是許多公司會想盡辦法在以後彌補回損失的時間。因此,短期的負面影響很可能主要集中在餐飲、酒店和航空業。

其次,所有報告都表明,武漢冠狀病毒的致死率不如SARS(儘管它初期的傳播速度可能更快)。通過採取主動積極的措施,將確診和疑似患者與其他人群隔離開來,這也大大增強了更早遏制疫情的機會,進而增加了本季度損失的經濟產出將被今年剩餘時間增加的經濟活動抵銷的可能性。

再者,中國貿易談判代表於1月15日完成了與美國簽署「第一階段」貿易協議。無論當時是否意識到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嚴重性,協議的簽署的節點是比較幸運的。通過大量增加從美國(及其他地區)進口口罩和醫療用品,中國可以同時應對公共衛生危機,並履行其在貿易協議下進口更多商品的承諾。

此次的新型冠狀病毒對其他經濟體的影響將更加有限。在過去的幾年中,許多主要經濟體中央銀行已經開發出模型來衡量中國經濟放緩對其經濟的影響。雖然這些模型的建立並非用來評估當前的公共衛生危機,但它們確實將各自經濟體與中國之間的貿易和金融聯繫納入考量。

疫情影響其他國家經濟體的幅度很小

根據經驗,中國GDP增長放緩對美國和歐洲經濟體的負面影響的百分比大約是其自身幅度的五分之一。若當前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使中國的經濟增長率降低了0.1個百分點,那麼美國和歐洲的經濟增長可能會下降約0.02個百分點。鑒於澳大利亞與中國在大宗商品貿易和旅遊業方面更為緊密的聯繫,這對澳洲的經濟增長的影響可能是兩倍,但經濟增長率下降0.04個百分點的幅度仍然很小。

這樣計算的假定是新型冠狀病毒不會廣泛傳播到這些國家並造成直接的破壞。鑒於中國以外的病例數量較少,目前看來不太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當然,如果新型冠狀病毒危機的持續時間遠遠超過這一基準假設,它對中國和其他經濟體的影響可能會更加嚴重。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重要的是要記住,中國的決策者仍有貨幣和財政擴張的空間:與許多其他經濟體相比,中國的銀行準備金率相對較高,公共部門債務相對於GDP的比例仍然可控。通過在必要時用好這一政策空間,中國政府可以限制當前疫情危機對經濟的最終影響。

新型冠狀病毒的爆發在中國和世界其他地區引發警覺是可以理解的。但從經濟視角來看,現在恐慌還為時過早。

原刊於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微信平台,本社獲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魏尚進,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經濟學博士,曾任亞洲開發銀行首席經濟學家,現為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學術顧問、復旦大學泛海國際金融學院學術訪問教授、哥倫比亞大學終身講席教授。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