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隨想:李斯成就單靠一群老鼠?

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相同的老鼠都會有相同的啟發?當然不是。有人可能會因此而更好食懶非,也有人會因此而憎人富貴厭人窮。但李斯始終與尋常人不同。

協助秦始皇統一天下的丞相李斯之能成就大業,和老鼠有關。《史記.李斯列傳》說李斯:「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嘆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李斯看到舍廁和穀倉兩類老鼠的遭遇,啟發出「人之有才幹和沒有才幹,能否有所表現,就正如老鼠般,看他選擇的環境如何」的道理,因而決定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相同的老鼠都會有相同的啟發?當然不是。有人可能會因此而更好食懶非,也有人會因此而憎人富貴厭人窮。但李斯始終與尋常人不同。

從荀卿學帝王之術

當然把「見鼠」看做李斯成功的唯一原因,也非事實。《李斯列傳》記載李斯決定改變自己命運後,「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這句中的「乃」字,是時序的先後,也是希冀成功而做準備工夫。做了這準備工夫,夠不夠?當然不夠。「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為建功者,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方爭時,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游說者之秋也。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閒行者耳。故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說秦王矣。』」

分析這一段文字,看到的李斯,第一,觀察力相當敏銳。他估量楚王是昏君,其他五國也無足用,唯有秦國有機會施展。第二,很能掌握時機。「得時無怠」,即是掌握到機遇就不要輕易放棄。當時的機遇是:秦國欲吞併天下,對人才的需求殷切,他自信有用武之地。第三,為人功利,絕不甘於處貧賤之位。他認為與其憤世嫉俗,自鳴清高,倒不如追名逐利,這裏也暗寓他做人不擇手段。

他「從荀卿學帝王之術」,正好就為以上三個情況創造條件。荀卿本是儒家的承傳者,但他深化和開拓了儒家思想。政治上荀卿提倡尊君,強調君主確立社會秩序與道德教化的作用。他主張任用賢能,國君把政務交與大臣,要控制群眾思想,打擊異端邪說,以法律補充禮制,用以維繫社會秩序。這類思想,對帝制政治文化作出決定性的貢獻。這也是李斯所服膺的「帝王之術」。

李斯在秦國,似乎一切的發展都和他設計的一樣。他成功獲得秦王的信任,獲拜為長史,秦王對他言聽計從。他為人的不擇手段,在對付六國的策略上露了功架。他暗中派遣謀士,拿着金玉以游說諸侯,貪圖財寶的和他結交,否則以恐怖手段對付。又離間別國君臣,而以軍隊隨其後。

天下一統,為箝制異端,李斯建議焚書:「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此外,又明法度,定律令,同文書,治離宮別館,外攘四夷,這些政策,隱隱是荀卿思想的實踐版。

李斯在秦,可說是權傾一時。他最風光的日子,兒子和秦國公主通婚,女兒都嫁秦諸公子。他的兒子由三川守的職務告歸咸陽,李斯置酒家中,百官長皆為祝壽,門前車騎以千數。不計他的最後遭遇,誰說他不是成功的政客?

李斯的成就,單靠見到一群老鼠而達至,沒有人會相信。但這群老鼠,在一段戲劇化的人生中出現,始終還有牠們存在的特殊用意。秦國統一天下,成為中國極權帝國的開端,深深影響着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沒有這群老鼠,國家和民族的軌跡是否會如相同方向前進,我都很想知道。

鄭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