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大腦,用「希望」扭轉人生

一隻已經放棄的狗,如果讓牠體驗可以逃避的電擊後,牠會跳過柵欄去逃避。一個曾經絕望的人必須先看到希望,大腦才會重新啟動,這是為什麼幾乎所有失敗的人都需要沉潛一段時間才能東山再起。

一個學生的先生以技術入股的方式跟人合夥開公司,想不到當他去國外出差時,合夥人捲款私逃,人間蒸發,連辦公室都退租。這個打擊對他非常大,沮喪好幾個月,無法出去找工作。我的學生看在眼裏很心急,認為男子漢大丈夫,失敗了,再站起來就是。反正是技術入股,技術在自己身上並沒有失去,再找工作一定會有,為什麼需要沉潛?所以來找我,看能不能鼓勵她先生東山再起。

她說:「我不是不同情他,而是怕他受到打擊沒有馬上爬起來再試,會變成您上課說的『習得的無助』,以後即使有機會,他也不敢去抓。」她指的是60年代一個非常有名的實驗,只是她畢業的太早,後續的實驗已推翻了前面的結論,她不知道。

這個實驗是讓一隻狗接受不可逃避的電擊。一開始時,牠會掙扎哀鳴,但是當牠發現怎麼做都逃不掉電擊時,牠會放棄,躺在通電的地板上,逆來順受,連哀嗚都省了。這時,實驗者把牠帶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在那裏,電來時,牠只要跳過一個很矮的柵欄就不會被電。但是一隻已經絕望的狗會放棄努力,不再嘗試,這叫「習得的無助」。

這個實驗當時震撼了美國的教育界,認為貧民窟的孩子中輟率高,是因為他們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受到嚴厲的打擊,使他們對人生絕望,到後來有新機緣也不敢去試。

這個實驗後來發現有大腦的關係。原來動物的無助行為有演化上的原因,即當動物怎麼做都逃不掉電擊時,牠們腦幹中的背側縫核(dorsal raphe nucleus, DRN)會活化起來,分泌血清素到邊緣系統中,掌管戰或逃的側導水管周邊灰質(dorsal periacquactal gray, DPAG)的地方,使動物不再嘗試。如果注射抑制DRN活化的藥物到大腦,那麼這隻動物就會繼續去逃避電擊,不會無助;而一隻本來已經學會逃避電擊的動物,被注射活化DRN的藥後,就躺着挨電了。

絕望後要讓大腦重啟,沉潛有助東山再起

在遠古時代,打不過敵人卻不認輸就會喪命,而放棄抵抗,趕快逃走,或許可以多活一天。當威脅持續存在,血清素濃度到達臨界點後,大腦內側前額葉皮質(MPFC)就會下指令給DRN:「不再嘗試了,保留資源,等待來日,」動物便不再反抗,趕快逃走或裝死,把資源保留起來靜待機會,一旦威脅退去了,前額葉皮質就會抑制側縫核,牠又開始嘗試逃脫。因此這個無助不是學來的,是演化對不幸事件的反應設定(default response)。

所以一隻已經放棄的狗,如果讓牠體驗可以逃避的電擊後,牠會跳過柵欄去逃避。一個曾經絕望的人必須先看到希望,大腦才會重新啟動,這是為什麼幾乎所有失敗的人都需要沉潛一段時間才能東山再起。

我告訴學生,給她先生一點時間,「希望」需要時間去說服大腦,再試一次人生可以不一樣。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論壇,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洪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