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然：為何五四運動對香港影響不大？

編按：2019年11月16日，國史教育中心邀請香港城市大學中文及歷史學系副教授兼副系主任陳學然博士擔任演講嘉賓。主題為「五四運動在香港」。以下為內容摘要：

五四宣言起草人羅家倫指出，五四運動是中華民國史上第一件大事。

人民在五四運動有何訴求？外爭主權，外除國賊；拒絕《巴黎和約》簽字；取消21條；抵制日貨。五四運動有一個清晰的主題，追求國家的尊嚴，不想將山東的權益斷送給日本人手上。五四運動對外爭取民族自決，對內爭取民眾自決。

五四運動上承鴉片戰爭、甲午戰爭以來對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資本主義的反抗精神。民眾再造文明之夢的救國熱情在運動中爆發。有社會政治層面五四運動，也有文化層面的五四運動，都不外乎救亡和啟蒙的思想。

五四運動的社會政治層面

早前網民發動的「三罷行動」，早在100年前已經有。學生運動在工商各界的聲援下觸發全國性罷工、罷市、罷課的「三罷行動」，迅速輻射至國內各大城市。

「三罷行動」獲國人廣泛而高度支持，得民心，有士氣，反映國人的愛國熱情及救國激情，對近代屈辱與當前軍閥政府的腐敗黑暗的反抗。

五四運動的文化層面

在思想上，開拓創新，勇於求變，提倡民主和科學，迎接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同時梯批判傳統文化。在文學上，提出文學革命，廢文言文，推行白話文，倡寫新詩，普及文學，發展平民教育。

既然五四運動在中國發展厲害，對香港有何影響呢？有不少研究指出，北京發生五四運動後，很快就傳來香港。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當時香港是殖民地的地方，英國政府以高壓政策管治香港，特別是排外運動。其實五四運動在香港爆發沒有想像中厲害。

英國政府嚴厲打擊排外活動

香港是英國殖民地，受英國法例規管。當時英國與日本達成《英日同盟》。當日本人民身家性命在英國殖民地受到威脅時，英國政府需要保障他們。條例於1902年生效，直至1923年失效。

港府把香港成為一個自由商貿港和遠東經濟中心。港人被要求政治中立，不得參與任何形式的破壞《英日同盟》關係的活動。

香港社會在保守文化氛圍，遠離辛亥革命，遠離現代化的中心。難以發展成北京上海般濃烈的反日浪潮。

香港有發生抵制行動，但以零星、沒有組織的街頭運動。真正走上街頭公開呼應國內的三罷運動的，只有一度引起社會關注的「持傘遊街案」中的九名年齡由8歲至17歲的小孩子。1919年6月3日，他們持傘遊街，宣揚買國貨。

五四風潮讓港府不安，感到香港幾個學生的行動，背後是有某種不單純、不簡單的組織性行動。控方堅持要向涉事者作出罰款判決。檢控官認為不能警戒了事，否則將會助長學生氣焰，使香港好像北京政府對國內學生運動的認知程度和恐懼感。

涉案的9名孩子迅速被警察如臨大敵般擒拿，跟着就是進行為期十天的審訊過程。這案件是第一樁五四風潮而涉及香港司法的公開審判案件。政府用杯葛條例檢控他們。如果重罰9名孩子，引起華人社會反彈。最後輕判他們。年紀最大的17歲學生伍秉德判罰「未有取得華民政務司牌照持傘遊行」，罰款10港元。按1919年的物價，10元已經是星公司渡海小輪一家三人的月票價錢。

為何活動沒有大學生參與？因為當時只有一間大學（香港大學），只有208個學生。反日運動難以像北京上海一樣以大學生為主。教育家沈亦珍在〈五十年前港大生活回憶〉指出港大學生「死讀書，讀死書」，對社會運動無動於衷。

五四運動在香港：運而難動

在港府嚴加監控下，有組織而公開的大型抵制日貨行動始終難以形成，港人的反日情緒，逐漸被政府壓抑下去。港英政府沒有姑息任何事件，採取判罰措施。這一切與政府當局的嚴格社會控制，香港上層紳商消極的抵制日貨態度有關。

在港紳商以繁榮安定為香港的理想社會，比於國內軍閥混戰社會，政治上的國家主權、政府的合法性不是核心關懷要務。

香港百年五四「感時憂國」的主旋律

透過五四百年在地發展歷程中，讓人看見不同力量的歷史敘述，不同時期南來知識社群藉五四抒發其種種感時憂國之情。

1938年至1945年，民眾紀念五四，喚起抗日救國精神。1950至1960年代，冷戰氛圍下，香港民眾追求民主。1970年代，香港民眾建立反殖和家國意識，認識祖國，關心社會。1980年代起，香港出現回歸祖國的國家認同。五四運動是一場在今天仍在努力實現的民族事業。五四運動是瞭望國家民族何去何從的精神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