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生於南宋年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的掌上明珠,出門行走自然會用轎。金庸在新版小說後記內刻意提出添加了一節「黃蓉迫人抬轎」(第11回〈長春服輸〉)。似乎金學專家並無質疑金庸增寫這幕的動機,當然亦無法察覺是隱藏着林徽因的現實生活記錄。
究其原因,這段描述沒有違背黃蓉一貫的形象,以為只是鞏固她鬼靈精怪和恃寵生驕的小姐脾氣性格。可是,筆者從這些細節更加感受到,查良鏞先生的而且確深深敬愛着思成與徽因兩位前輩。兩人一生幾多苦難的經歷都被金庸妙筆一揮,挪移轉調變為精湛的武藝和厲害的兵器。
從宋代返回現代,由清末民初到二次大戰前期,雖然已經有從美國進口汽車到中國,但仍未能廣泛使用在內陸和鄉郊地區。由兩名轎夫擔抬的單座轎仍是日常的交通工具。金庸把汽車和電單車轉化為驢馬,而人力轎方面,既然近代中國仍然使用,金庸可以直寫無礙。
從搜羅得到的照片見到,徽因在加拿大渥太華成婚後回到中國,在未曾踏足的家鄉福建閩候縣省親時,便曾乘轎遊覽避暑勝地鼓嶺。後來與中國營造學社考察隊員到處探尋古代建築,也有以騎驢和乘轎代步。為何金庸提出增寫了「黃蓉迫人抬轎」呢?竟然更重要的線索落在黃蓉割掉婦人耳朵的一事上。
徽因會迫人抬轎嗎?
抗日戰爭到1945年已達8年。當年8月美軍在廣島和長崎市投下原子彈,裕仁天皇宣布終止戰爭,日本終於在無條件之下向盟軍投降。此時徽因患上肺結核病,病況嚴重並已臥床多年,身子虛弱步履維艱。她要外出到市鎮的茶館慶祝抗戰勝利,在物資匱乏的鄉村李莊,唯一方法便是坐轎;患病已久的徽因怎可能會成為黃蓉迫人抬轎呢?
油盡燈枯,割腎延命
之後由密友費慰梅協助徽因到四川首府重慶,得到美國外科醫生里奧‧埃婁塞爾為她身體檢查。可惜得來令人心碎的報告,醫生診斷結核病毒已侵入兩個肺部和一個腎臟,推測徽因弱不禁風的身體只可以挺住約5年的生命。
勇敢無畏的徽因回到北平後,等待身體條件許可,在1947年接受了腎臟割除手術。可幸手術成功,徽因康復後再回到清華大學繼續執教建築營造學系,亦恢復對藝術文化的研究工作。中共建國後,更連同思成參與國家徽章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
憐惜前輩,以耳示腎
環顧這幕場景,肥胖婦人坐轎,胖丈夫騎驢,就是金庸勾勒梁林探索古代建築時梁騎驢、林乘轎的畫像。但要知道在戰亂頻生的年代難求溫飽,梁林貧病交迫都是一副戌削風骨的身軀,肥瘦又被調轉了。與徽因同樣是回娘家探親,胖婦補藥吃得多而身子壯健。相反,鄉鎮李莊藥物極之缺乏,徽因病重苦撐了5年已是油盡燈枯,生命危在旦夕。強迫財主夫婦為下人抬轎,亦有暗示調轉的意思。讀者看到這幅鏡像圖畫的描繪,便能意會這一切一切都是金庸布下調轉的啞謎,而又悄悄地說明解謎的關鍵也是調轉。
請讀者細心想想,黃蓉本可以仿照爹爹黃老邪以打斷雙腳的手段來發洩心頭怒氣。金庸偏要黃蓉割掉婦人耳朵,顯然更血腥無情;卻是因為耳朵形狀是最近似腎臟的器官,金庸也沒必要和不應會寫黃蓉直接取去胖婦的腎罷。
祝英台三段提示梁山伯
在改版內加入這小段情節,對整部小說劇情發展並無重大影響。金庸就是要自己演「十八相送」的祝英台來再三提示讀者朋友,盡量充實記錄思成和徽因的事蹟,並留下更多線索;等讀者知道破解啞謎的方法後,自然會知道他心中景仰的英雄前輩之真實歴史。
金庸寫這段比喻,就好像祝英台對梁山伯那樣含蓄間接。改版中還有其他金庸轉化梁林往事的修正改寫。近年已有金庸小說版本專家做過詳盡的對比分析。但若不知曉小說是以兩位前輩生平為藍本,讀者能探知各版本之差異而莫明其妙,唯有猜想箇中原因。讀者更可能會因誤解而批評金庸是畫蛇添足,為改而改。
強弱互換,悲喜調轉
引致思成受重傷的哈利電單車變成被郭靖馴服的小紅馬;思成因患殘疾而倚靠的拐杖和鐵馬甲,金庸把它化為丐幫聖物打狗棒和刀槍不入的軟蝟甲,更把這兩個特徵搬到黃蓉身上,甚至把思成斷腳之苦轉移給歐陽克來承受。查先生認為「十八相送」是「梁祝」從喜劇變為悲劇的轉捩點,他想把纏繞梁林的苦楚淒酸扭轉為喜樂甜蜜,透過金庸自己編寫的小說達成心願了。
再舉一則,郭靖參加蒙古軍隊攻打撒馬爾罕城一幕,黃蓉想到從天而降的戰術。筆者已解釋是金庸指出梁林擔任中國空軍杭州筧橋航校第七期學員名譽家長的往事。小說內那隊飛天奇兵勢如破竹攻陷撒城而大獲全勝,根本是金庸對調了實際的戰果。可悲是徽因三弟林恒和航校全部飛行學員,都在空戰中為國犧牲;梁林收到一個又一個陣亡通知和他們的遺物。
或許金庸曾擔心讀者不能接受身體有殘缺的英雄大俠,更不能寫郭靖帶領空軍而全軍覆沒的慘況。當明白金庸用調轉為啞謎來創作《射鵰英雄傳》,所有安排都顯得合情合理。筆者也為之嘆服,也與金庸對梁林的崇敬與愛護興起共鳴。
到《射鵰》二部曲《神鵰俠侶》,金庸似乎更放膽寫楊過失卻手臂,亦無阻他成為西狂。身體殘缺但武功依然可以是天下第一,大家看通了金庸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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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子」是寫作新手。未遭遇過戰爭洗禮,但經歷過朝代更替,千禧巨變。喜歡尋找另類角度去解釋事物,在兩個世代夾縫中做橋樑的工作。見到近年世事問題多多,嘗試用有限的智慧在日漸沉澱水清的歷史內,找可以解惑舒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