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煉出一個錢鍾書

自來在學問上學貫中西的人不少，博通今古的人也很多，但既能學貫中西、又能博通今古的人就極少極少了。錢鍾書就是這極少極少的其中一人。錢鍾書成名之後，有中華第一才子的美譽。其實何止中華，說是世界，也不會經受不起挑戰。

怎樣才能煉出這麼一個錢鍾書？我想這幾方面是不可少的。

家學淵源大學尖子

錢鍾書生長於一個學術家庭，他的父親錢基博是一個學者，有《現代中國文學史》傳世。老錢氏的學問有沒有傳給他的兒子，我不知道，但肯定錢鍾書是在充滿學術涵養的環境中成長的。現在錢鍾書的學習生涯，較具體的可追溯到清華大學的年代。據吳學昭《聽楊絳談往事》中楊絳說：「振華的同學好友蔣恩鈿進清華外文系後，信上常誇讚同班錢鍾書的聰明和才華。」鄭朝宗《懷舊》也指：「1932年秋天我初進清華園，他已是四年級的老大哥了。他的名氣真大，我入校不久就聽說他是外文系的一個尖兒，許多老師對他另眼相看，他不是他們的弟子而是他們的顧問。」這說明了進入清華以前，錢鍾書已是一個極博學又極出類拔萃的人。

博聞強記過目不忘

當然18歲進大學（錢氏生於1910年）的一個小夥子，要能在學問上有極佳的涵養，得賴其學習的天賦。錢鍾書就有這天賦。據吳忠匡《記錢鍾書先生》所述，「中書博聞強記，凡經他瀏覽過的典籍，幾乎過目不忘，一些名家的大集不說，某些雜記小說和小名家詩文，你只要考問他，他也能夠窮源溯流，縷述出處，甚至一字不漏地背誦出來。」難怪他一進大學，就成了他老師們的顧問。

身處20、30年代的中國內地，你想博通今古或許還有機會，要接觸西方文化就比較困難。偏偏錢鍾書的人生經歷，造就了他出國留學的機會。在完成清華的4年課程，錢鍾書蓄意投考中英庚款留英獎學金。他按要求完成兩年的工作經驗（擔任教職）就參加申請獎學金的選拔，毫無意外他獲取錄了。當時有幾個清大畢業生獲悉錢鍾書申請，都自行退出，知道沒能力爭了。

到了牛津，當然學術眼界是開闊的。據《聽楊絳談往事》記載，牛津大學總圖書館名Bodleian Library，錢先生譯為飽蠹樓，內有藏書500萬冊，手稿6萬卷。錢鍾書和楊絳兩人（他們是在婚後共赴牛津的）在這裡埋頭用功，確有點像書蟲那樣飽蠹。

錢鍾書在牛津的畢業論文題目是《十七世紀及十八世紀英國文學裡的中國》。論文涉及的作者包括皇帝、貴族、使臣、將軍、航海家、傳教士等等達432位，引文徵引自410種書籍和報刊雜誌。沒經過「飽蠹」，應該很難有這樣的成果了。

放棄讀博遊學巴黎

牛津畢業論文通過了，錢鍾書沒有留下讀博士，而是選擇到巴黎遊學。這種沒有束縛的學習生活，除了增進學識之外，更難得的是有了更多接觸中、英以外其他語文的機會。楊絳說他除了「自己下功夫扎扎實實讀書」以外，「他每日讀中文、英文，隔日讀法文、德文，後來又加意大利文，又自在又快活，進步很快。」這就是錢鍾書博通多種語言的來歷，當然這建基於學習語文的天賦。

除了上述的學習經歷以外，成就錢鍾書成為閃爍巨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是一個中國人。這種語言上先中後西的過程，是學貫中西必不可少的步驟。中文是一套表意文字，筆劃多，學習比較困難，必須在人生的較早階段學起，才能充分掌握。而且中國文化積累深厚，幾千年的學問，論質論量都不是易啃的東西。作為中國人，國學造詣的建立無疑是比西方學者較優勝的。英文以及其他歐洲文字，都是拼音文字系統，較易學習，也較易把不同語文貫串一起。任何一個西方學者，要掌握古典中國文化，都是比較困難的。

當然個人的刻苦用功也是絕不可少的。錢鍾書生活的時代，是中國歷史中一段頗為艱苦的年代。柯靈的《閒話中書君》說「他的存在幾乎就是迎接不斷的挑戰：政治動盪的挑戰，宗派成見的挑戰，世俗的挑戰，乃至榮譽的挑戰。」錢鍾書是在抗日戰爭開始時由歐洲回國的。吳忠匡《記錢鍾書先生》有很近距離的記載：「1939年冬，為了照顧老父的健康，中書辭却昆明西南聯大的教席，跋涉數千里，也來師院（按指湖南藍田師範大學）任教」、「在藍田的那些日子裏，我們除了教學任務外，只是讀書，鑽書堆，每天的生活內容極其單調、刻板，然其格調却極豐富多采」、「中書也是整天埋頭苦讀，足不出戶」、「他都用它來閱讀外語書籍，大部份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錢鍾書的《談藝錄》也是在這一時期草創的。在藍田逗留了兩年，直到1941年，在他臨離去藍田時，奮力清了一遍稿，謄錄了一本贈給吳忠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