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自2014年「雨傘運動」失敗以來,不少人對本港的民主前途失去信心,轉而把目光投向海峽彼岸的台灣,申請移居台灣的港人亦有所增加。另一方面,台灣大學今年1月遴選中央研究院院士、財金系教授管中閔出任校長,但由於種種原因至今未能上任。最近,他應邀出席台港論壇,並擔任演講嘉賓,就台灣經濟和高等教育面臨的問題和出路提出精闢的見解,這篇題為「驅動台灣未來經濟策略與未來大學」的演講,有助我們了解台灣社會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有助我們省思兩岸三地的關係,以下為演講主要內容:
今天要講的題目,跟我對台灣經濟過去的一些想法有關。同時,鑑於大半年來,台大校長遴選的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情,我也會把我對大學的一些想法、與講題相關的事情結合在一起。
薪資增長停滯 出口集中大陸
我想很多關心台灣的人都會想到,台灣今天面臨着很多問題,台灣的教育到底怎樣了?台灣的一些產業政策到底是怎樣的想法?有什麼問題?還有我個人的一些觀察。我會把經濟中的一些相關的部分,跟我對未來大學的一些想法聯繋在一起,希望大家能夠聽到我當初參加台大校長遴選的一些想法。
我首先從台灣的教育開始,我把台灣的教育大概整理成幾點,其中一點是,近年台灣經濟增長趨緩,人們對經濟發展有一定程度的焦慮,許多台灣民眾,尤其是年輕人,他們最擔心的是自己的收入,薪資增長的停滯,這是台灣人的其中一個焦慮。另一個焦慮是台灣對外經貿關係上,尤其是在兩岸關係複雜的情勢下,很多人擔心,台灣的出口是不是太集中於一些特定地區(大陸)呢?再一個焦慮是,在整個區域經濟結盟的過程中,台灣都被邊緣化了!
上世紀80至90年代,台灣仍然維持相當高速度的成長,可現在的成長速度卻非常低。民間投資是GDP成長一個很重要的環節。80至90年代,台灣民間投資增長大都維持在兩位數,但是,近年來民間投資大幅萎縮,成長率大概只有2%,因此沒有能力支撐像以往那樣高的經濟成長。
更令人們感到焦慮的是,(台灣)不僅是成長放慢了,還有一點是,相比亞洲其他地區,中國大陸仍然非常快速地成長,即使近年GDP成長慢下來,也仍然是台灣的三倍以上,其他東南亞國家像菲律賓、越南、印尼等國的經濟都在快速成長,相比之下,台灣顯得相形見絀,這是台灣人焦慮的另一原因,加上複雜的兩岸關係,以1992年為例,中國大陸經過1989年的風波後,經濟開始重新出發,當時大陸的GDP不過是台灣的2.2倍,經過幾十年的快速發展後,到2017年,大陸的經濟規模已擴大到台灣的21倍,去年是12兆(萬億)美元,相對台灣只有6000億美元,此消彼長的差距十分明顯。
另一個令台灣民眾擔心的是薪資,台灣的薪資在90年代以後基本就停滯了,到2000年以後薪資成長事實上已停下來。對從多人來說,薪資甚至低過17、18年前,很多民眾心中充滿了焦慮,對前途感到迷惘。
在台灣的對外經貿關係中,出口和對外投資已大幅度集中於中國大陸上,2011至2017年出口平均四成到中國大陸,投資則接近六成到中國大陸。因此,台灣對外出口和投資的外經貿關係已高度與中國大陸結合在一起,當然會讓很多人擔心「風險過分集中」的問題。
區域經濟聯盟 台灣被拒門外
在區域經濟投資方面,近年來的許多區域經濟聯盟,包括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TPP(跨太平洋夥伴協定),台灣都缺席,唯一有自貿協定的國家是新加坡和紐西蘭,但這兩個國家佔台灣對外經濟的比重相對小。美國退出TPP後,新的CPTPP(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討論,台灣也被擋在外面。換句話說,一方面,台灣的對外經貿高度集中在某一特定地區,相對其他地區的經濟組織,台灣又似乎被擋在門外,這種種因素,都令台灣民眾對自身的發展前途感到焦慮。
台灣經濟發展經歷了幾個不同時期,從50年代的進口替代(通過限制工業品進口來促進本地工業化)、60年代的出口導向,到80年代強調策略性工業(技術程度高、附加價值高、能源密集度低、污染程度低、產業關聯效果大、市場潛力大的工業),90年代產業升級等等。
政府主導產業 當年榮景不再
台灣最早的示範工業區在1960年代誕生,80年代強調策略性工業──包括高科技產業之後,推動成立了工業技術研究院(工研院)和新竹科學園區,對台灣高科技產業起了很大作用。當年政府在主導產業發展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基本上也是成功的,之所以能夠成功,有三個要素:一是資訊,二是資本,三是資源。因為在相對封閉的當年台灣,政府比民間掌握更多的資訊,也有很強大的資源可以調動,同時可以提供資金給產業發展,更重要的是,政府有調控資源的能力,通過資源的調動和分配,可以解決廠商的許多問題。然而,90年代以後,政府對資訊、資金和資源的調動能力愈來愈低,2000年以後,台灣已進入政黨輪替的階段,當社會愈來愈與世界接軌,掌握資訊更多的是企業,而不是政府,加上台灣民主的發展,令政府再也無法輕鬆掌握資源和資訊。然而,即使政府已喪失資源和資訊的優勢,但在產業發展過程中,政府一直希望發揮60、70年代主導產業的功能,例如2002年提出「兩兆雙星」(「兩兆」指發展預期產值分別超過兆元以上的半導體產業及影像顯示產業;「雙星」則指數碼產業和生物科技產業)、2009年提出「六大新興產業」(生物科技、觀光、綠色能源、醫療照護、精緻農業和文化創意產業)等等,但歷屆政府的產業政策都以製造業為主,努力想找到某些明星產業,但當政府已不具備主導產業的條件,但仍想努力去做時,這些努力多半都是徒勞的。
舉例說,2009年政府首次把金融業列入所謂「十大重點服務業」,可是,事實上金融業的高峰期是1997、98年,之後反而江河日下,即使列入重點服務業,也很難回復當年。
台灣是2002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的,為了加入WTO,台灣必須要作出許多市場開放的動作,包括開放外國銀行在台灣的業務,包括保險業,因為這種開放,金融業反而得到蓬勃的發展,但這並不是由於政府的政策引導,反而2004年政府推動區域金融服務中心、06年金融市場套案、08年推動亞太資產管理與籌資中心等等,其實都沒有真正發揮成效,可以看到政府能夠主導這些產業的能力,其實是低的。
(管中閔台港論壇演講‧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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