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正邪定分界

 

皇家馬德里足球會（西班牙語：Real Madrid Club de Fútbol）在銀河艦隊起錙之後，初期對手驚艷於她的華麗，為她銀色衣裳所惑，每每未交鋒，銳氣先失；尤其是法國球王施丹（Zidane）的旋轉舞步、巴西中鋒朗拿度（Ronaldo）於禁區內的凌波微步、西班牙金童魯爾（Raul）毒如蛇蠍的扣關能力，加上萬人迷碧咸（Beckham）在一把金髮下的百步穿楊絕技，的確讓皇馬嚐了不少甜頭。而當中最為震撼心靈之作，肯定是2003年初夏的歐聯（UEFA Champion League，歐洲至高無上的錦標）決賽夜，法國人施丹在對手德國利華古遜（Bayer Leverkusen）的禁區邊上，以慢動作凌空接應巴西人卡路士（Carlos）的傳中球，轉化為入球的鏡頭。

 

 

歷史的一刻，只見施丹不徐不急地等待皮球從高處落下，他作為慣使右腳的人，這次卻沒有執意，而只是瀟灑地拉開弓步，當皮球快到腰間之際，他的左腳腳背卻似長了眼睛般，絲毫不差地迎了上去，且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皮球在他腳背似被刀削劍挑，嘯聲化身成流星雨，並改變了她運行的路線，帶隨着閃爍的尾梢飛往球門。球場內的5萬名觀眾，幻化為銀河系裏無數的星宿，屏息以待，加上透過衛星收看的數以億計眼睛，此間都似凝固了，像都希望這顆閃耀悅目的流星雨永遠不要消失。但流星還是要走完她的軌跡，她眨眼間從門楣掛網而入，且沒有馬上停頓，而是沿着網線邊緣旋轉磨擦，沙沙作響，彷彿意猶未盡，還想破網而出。

 

現場觀眾似乎未曾想到施丹的動作竟然如此行雲流水，在入球後好些時候才爆發歡呼狂號。接下來的鏡頭，恰如其分地落在這指揮家身上，只見他兩臂振翅，帶着癡狂的神色，奔向角球旗處，任何的說話在那一刻都是多餘的，他只以獅王殺敵後的吼嚎聲，宣告皇者的駕臨，並在旗幟旁邊享受球迷如海濤般的歡呼聲、接受他隊友像信徒門生般的擁抱、以及沉醉於水銀瀉地的閃光燈中。這是制勝的一刻，也是皇者石壁拔劍的宣誓詞。這一記金球既成就了施丹名垂青史（亦是球王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奪標歐聯），同時成就了銀河艦隊首個國際舞台上的勝利。

 

 

然而，誰也沒有預料到，2003年的這一刻，已經是銀河艦隊該十年來唯一的一次高潮。她在之後的十年裏都未能再次接近這歐洲球壇的最高點。而佩雷斯亦在爭議聲中短暫告別幕前。

 

 

 

球場上曇花一現的表現，並無阻礙皇馬在商場上狂風掃落葉的覇氣。前文指出皇馬近十年的成就，有賴於她上天入地的吸星（金）大法。但另一個公開的秘密武器，就是她的電視轉播收入。其實，以單一項目/客戶而言，這可能是皇馬嘴裏最滋味的肥肉。尤其是，在佩雷斯入主的初期，在球會的商業運作上仍處於極原始的狀態下，電視轉播收入可以說是當年皇馬續命的稻草，基本上佔當時收入的一半。而西班牙的電視轉播權的獨特且扭曲之處，在於她是鼓吹貧者愈貧、富者愈富。向來她是讓球會自行與電視台談判，鼓勵各自修行，各送秋波，業內稱之為個體談判制（individual bargaining）；相比之下，歐洲所有其他的聯賽（英超、德甲、法甲、荷甲等）都採用集體談判制（collective bargaining），所有球會一齊跟電台談了個「刁」，然後再在鍋裏頭分。

 

 

由此解釋了西甲為何從來都是皇馬（及巴塞）的天下，其他球會往往只是陪太子讀書。這樣說吧，皇馬（和巴塞）兩隊的電視轉播收入，是其他18隊的總和；相比在英超，收入最多的球隊（相信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是誰）是收入最少的球隊（是那一隊不重要，反正要降級）的1.5倍，銀河艦隊這方面的收入，有時可以是降班隊的10、11倍之巨！難怪西甲許多球隊長期徘徊在破產邊緣。有趣的是，最近連電視台都因為「大小姐」的脾氣，往往被迫高價競投轉播㩲，而害得自己瀕臨破產——持皇馬電視轉播權的 Mediopro 在2013年申請破產保護，這可以說是霸㩲主義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印證。這種脾氣，絕對能做到犧牲大我，完成小我——西甲整體的電視轉播權，由於資源極為集中，導致其他隊伍毫無議價能力，其第三、四名的球隊每年取得的收入，可能還比不上英超的包尾大幡。因此，當化零為整後，西甲二十隊球會整體的電視轉播費，只及英超的三分之一！

 

 

由於近年對此局面不滿之聲甚囂塵上，皇馬就是否同意集體談判和最高低之差封頂釋出善意，秋波放送，不過我看這不過是大小姐玩弄家奴之作，距離成事還早呢！

 

 

皇馬的第三個成功關鍵，在於出戰賽事收入（match-day revenue），亦可稱之為「出場費」。這方面的收費高低，當然要看大小姐怎樣展示她迷人的身段——球場和土地。 為了提高門券收入，她以美麗的外觀建築，再施以加工化妝，讓她變得更為美輪美奐、千嬌百媚，其中主題餐廳、酒吧、VIP 房更是愈裝愈多，實行分層營銷、逐個擊破，以俘虜一眾好色之徒。不過，這些都只是表面工夫，更令人霧裏看花的，是一系列的權（市政府）色（大小姐）之間的交易。

 

首先，據說佩雷斯入主皇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市政府找他的舊同學（別忘記他二十年前當過市議員），不知怎的，說動政府，從皇馬眾多的球場之中（即體育用地），選出一幅具市區重建噱頭之地，改變土地用途，以高價出讓，套現後才有子彈啓動他的銀彈政策。其後，在一連串的牽涉 Las Tablas 的土地置換當中，大小姐居然可以不動分毫，坐收大批可用作建酒店及購物商場的黄金地段，成事的話毫無疑問將被打造為馬德里市的一個新的超級地標！

 

這一系列賣地換地權色交易，已經驚動了歐盟，在多方催促下，派出歐洲委員會反競爭辦，並於2011年起由 Joaquin Alumunia（歐盟體系內的西班牙人！）牽頭進行調查。這調查也許可大可小，其不確定性竟然讓整個價值5億歐元的場館翻新工程，在招了標並選好設計近一年多後仍然未開工，影響所及，美人連夫君的名字都未敢對外正式宣布，雖然大家都知道只有財雄勢大的「油」長才有錢配得起這個大小姐。

 

 

 

雖然銀河艦隊的首航只以一個歐聯冠軍及一次聯賽第一告終，老佩更在2006年艦隊低潮之下黯然下台，不過，想必是浪漫而浮華的馬德里畢竟是不甘寂寞，總是渴望看到金碧輝煌的才子配上佳人。於是，隨着佩雷斯於2009年6月再度登艦，一顆顆銀河彗星，包括卡卡（Kaka）、C 朗（C Ronaldo）、巴利（G Bale）、占士洛迪古斯（J Rodriguez），以一浪高於一浪、破紀錄的世紀收購價，空降艦隊，成功為馬德里以及世界球壇劃出了一道新的銀河，締造了一系列紀錄——2011-2012年度奪魁西甲，並刷新了一季內第一支球隊取得超過100分，和一季內最高入球紀錄，C 朗拿度亦囊括一切可以想像的個人獎牌，而巴利在2014年國王盃決賽中，從後場引球出擊，雖被巴塞守衛擠出邊線但仍曲線疾走，搶點成功並入球破網，為他至今無人能及的轉會紀錄插上了完美的五星旗號。而季末美人以難以置信的方式，最後關頭秒殺同市宿敵馬德里體育會（Athletic Madrid） 而重奪失落十年的歐聯獎盃。這一切比之前更為奪目刺眼，為球壇成功打上高濃度的興奮劑，馬德里市自此陷入不能自拔的狂歡派對之中。

 

 

 

但星光背後、霸權底下，卻是一幕幕令人滴血淌淚，弱者血的控訴。多少西甲球會沒錢發工資及面臨破產；多少球員無力面對球會為了節約成本，對那些曾為娛樂觀眾而拚命的鬥牛勇士退役或傷殘後的醫療費置之不理；又有多少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小孩及他們的父母，失落絕望地看着自己隨着年華的漸去、又苦無正選甚至後備的機會，但又為兒時所簽的一紙合約翻身無望而悲傷終老……總之，滿目瘡痍、屍撗遍野。至今，雖然大小姐尚未能以新貌悅人，雖然她的昇華改造仍然被身旁的枝節暫時拖延着，但西甲美人手段何其多，搶着為她出頭的裙下之臣亦不會少，馬德里市又怎會對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美姬說不呢？

 

小時候愛聽電視劇《飛越十八層》的主題曲，其中高潮的二重唱：

 

（魔鬼）看吧 邪力正強大

 

小孩子入世雖未深，對歌中的寓意不甚了解，卻也感到有點莫名的不安，總覺為何魔鬼的歌聲是如此雄渾有力、磁性吸引，反而正義之音相比之下顯得蒼白呆滯、軟弱無力？

 

也許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在現實生活之中，往往便是如此，最後只能以曲譜的最後一句，掩飾這個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