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集團（Tata Group）是今日印度最大的跨國集團，旗下擁有100多家運營公司，在全球各地僱用員工超過66萬人。集團在2016-17財政年度的總收入約為1004億美元，其中接近六成半收入來自印度本土以外的業務。根據集團的自我介紹，它旗下的許多公司都在相關行業取得全球領先地位：「塔塔通信公司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國際語音服務批發商；塔塔汽車公司是世界排名前十位的商用車輛製造商；塔塔鋼鐵公司位列世界前15鋼鐵製造商之列；塔塔諮詢服務公司的市值和利潤使其榮膺世界第二大IT服務公司；塔塔全球飲料公司是世界第二品牌茶葉公司；塔塔化工公司是世界第二大純鹼生產商。」（註1）
創立於1868年的塔塔集團，至今已有150年歷史，但較少為人所知的，是它在創立初期的50年間，和香港有頗密切的關係。塔塔集團今日揚名世界，但它的早期經歷，卻在香港的集體記憶中隱沒無聞。不過，塔塔集團早期事跡在香港記憶中淡出，只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狀況。在香港淪陷之前，塔塔集團在香港仍然享負盛名。在1941年，香港政府準備慶祝香港開埠100周年。但由於四周戰雲密布，慶祝活動只是低調進行，活動之一是由香港電台廣播一系列講座，邀請各界知名人士談論香港100年來的發展成就。這講座系列後來結集成書，以英文發表。這本《香港百年紀念廣播談話錄1841-1941》（Hong Kong Centenary Commemorative Talks, 1841-1941，下稱《百年紀念》）的卷首，是以香港署理港督岳桐（Edward F. Norton）的談話開始，而最後則以〈印度籍開拓者〉一文壓軸。在壓軸文章之前，我們看到塔塔集團始創人任些治‧塔塔（Jamsetji Nusserwanji Tata，1839-1904）的傳記簡介。書中簡介這樣讚揚任些治：「一個偉大工業家和著名印度工業之父。他是在香港享譽甚隆的塔塔公司創辦人，在大宗紡織品貿易方面涉獵甚廣。」（註2） 在紡織工業之外，簡介亦指出他開創了塔塔鋼鐵工廠和水電企業，為印度的對華以至世界各地貿易作出大量貢獻。任些治在1904年去世，繼承他遺志的兩個兒子都長駐印度孟買，在那裏把他的企業鴻圖實現推行，發揚光大。
那為什麼《百年紀念》在他去世近40年後，仍然特別提及他的生平呢？表面的原因，是塔塔集團在香港和華南地區，仍然後繼有人。《百年紀念》對任些治的簡介便有指出塔塔家族成員比贊‧塔塔（B. D. Tata）在上海經營頗具規模的紗廠，可說是塔塔集團在華業務的延續。但骨子裏的原因，可能是對時局的憂慮。簡介提及任些治創立塔塔鋼鐵公司，「它的規範在東方首屈一指，它為英國政府提供種類繁多的頂級鋼材，是過去世界大戰和現時戰爭的寶貴資源」。（註3） 任些治的重要性，在戰雲密布的環境下，顯得特別耀眼。
巴斯人擅經商 躋英印中介階層
任些治小傳刊登在《百年紀念》書末，是介紹香港巴斯商人的組成部分。巴斯人是印度的少數族裔，源自中東波斯，即現在的伊朗。他們信奉瑣羅亞斯德教，亦稱祆教或拜火教。在8至10世紀期間，伊斯蘭教在中東地區大為興盛，波斯帝國沒落，一些堅持信仰的祆教徒遷移到印度西岸，定居下來，仍然保持自己的風俗和傳統。他們雖然割斷了和中東的關係，大部分採納了古吉拉特語或其他的印度方言，但在婚姻習俗上奉行族內通婚，沒有完全融入印度社會，一直維持他們作為少數族裔的身份。他們人數不多，在19世紀時逐漸聚居孟買。據孟買的1864年人口統計紀錄，巴斯居民已接近五萬人，佔孟買總人口約百分之六。其後在1920-1921年的印度全國人口普查中，點算了巴斯居民10.2萬人，只佔總人口萬分之三。（註4）
巴斯人在印度數量上雖然稀少，但他們歷來精於貿易，聚居孟買之後，經濟表現非常突出。無論是造船、融資或中介經紀的業務，他們都當行出色。在19世紀中期，孟買開始工業化，率先建立的13家紗廠之中，九家的主要股東是巴斯商人。當孟買銀行在1840年啟業時，300多名股東中巴斯商人佔了三分之一。他們在經濟領域的驕人成就，和英國在印度的殖民統治密不可分。巴斯商賈和英國官商合作無間，可說是如魚得水。英國政府對巴斯商人甚為倚重，讚賞有嘉。直到1946年，英廷一共頒授了63個爵士勳銜給印度的巴斯族裔。英國和巴斯人士在印度建立起來的緊密互利關係，可說是獨一無二的。這個緊密連繫的構成，部分是建基於巴斯族裔的文化傳統，特別是在宗教上，他們和英國精英都信奉一神論，而祆教教義中並不排斥從商致富的活動。但主要的成因，應該是源於英國以少數精英統治印度這個大國的需要。
英國政治家麥考利（Thomas B. Macaulay）在1835年便一語道破這個玄機：「目前我們必須盡力構建一個階層，使它可以成為我們和我們統治的萬千群眾之間的傳譯員。這個階層的人士，要有印度血統和印度膚色，但同時具備英式品味、英式見解、英式品德以及英式才智。」 （註5）巴斯族裔人士心領神會，積極英化，把子女送往英式學校，家族中轉說英語，緊握機會，躋身進入這個中介階層，和英國統治精英共存共榮。當英國殖民隊伍遠渡重洋，以武力擴張對華貿易的時候，巴斯商人亦一馬當先，在華南施展拳腳。來華的巴斯商人之中，便有任些治的身影。
註1： 「塔塔集團簡介」，塔塔中國網站，擷取自www.tatachina.com.cn（瀏覽日期：2018年5月29日）。
註2：見Hong Kong Broadcasting Committee, Hong Kong Centenary Commemorative Talks, 1841-1941 (Hong Kong: World News Service, 1941) , p. 103。任些治‧塔塔（Jamsetji N. Tata）這中文譯名是沿用清代文獻對巴斯商人的通行音譯，見郭德焱：《清代廣州的巴斯商人》（北京：中華書局，2005），第192頁。塔塔集團的中文網站則把創辦人名字譯為詹姆謝特吉‧塔塔，見註1。
註3： 同上
註4：見C. Dobbin, “Bombay: The Parsi-British Affinity 1661-1940,” Asian Entrepreneurial Minorities: Conjoint Communities in the Making of the World-Economy, 1570-1940 (Richmond, Surrey: Curzon Press, 1996), p. 89。這段和下段有關印度巴斯商人的描述，都是取材於這本著作。
註5：同上，第103頁。
新書簡介
書名：《荷李活道：尋覓往日風華》
主編：鄭宏泰、周文港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日期：2018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