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會否對中國發動戰爭?

特朗普雖然狂妄,對經濟原理一竅不通,但他重實利,也許他還想美國當世界警察,但卻要別人向美國交保護費才肯幹,與中國打仗,軍費便恐怕要自付了,這是虧本生意。

特朗普已對中國發動貿易戰,科技戰的意圖也呼之欲出,將來兩國會否出現軍事衝突,甚至是相當規模的戰爭?在起碼未來10至20年內,中國根本無誘因攻擊美國,所以若是有熱戰,便只可能是美國主攻。但「修昔底特陷阱」的力量真的如此巨大,美國會為了阻止中國的崛起而發動戰爭嗎?此問題事關重大,我們宜從多角度分析判斷之。

最近我去了美國南部的名城新奧爾良遊玩了幾天,順便到那裏一所資料甚為豐富的二次世界大戰博物館逛了大半天,對美國的軍事史增長了不少見識。因為美國經濟學會年會每幾年便在此開會,新奧爾良市我已去過6、7次,十分熟悉,對那裏極具特色的美食、爵士音樂及法國舍區(French Quarters)十分糜爛頹廢的氛圍也見慣見熟,從前倒是不知有這所資料翔實客觀的博物館,對歷史有興趣的人有機會值得到此一遊。

參與二戰前頗猶豫

特朗普上任後高叫「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的口號,原來美國在決定是否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前,這口號一樣響徹雲霄。這口號在當時很大程度反映美國人民並不願意捲入外國事務甚至戰爭。美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戰兩年多後才參戰,但也付出不少代價,在戰爭中死亡53402人,加上遇到西班牙流感中了招死亡的人,以及不少人受了傷,傷亡總人數達320518人。不過,戰後美國除了推動了並無多大用處的國際聯盟的建立外,並無討到多少好處,反而退伍軍人適應新生活有困難,失業、罷工、暴動頻仍,美國人不免要問句以後應否參戰?在1940年1月的民意調查中,88%的人反對向德國及意大利宣戰;當年6月,反對幫助英國的亦佔60%。但時勢不斷演變,德軍的戰艦到了大西洋的西邊,幾乎封鎖了美國的東岸,再加上日本在亞太區肆無忌憚地到處侵略,主戰的情緒才日盛。在1941年4月,贊成參戰對付德意的美國人已高達68%;同年8月,支持向日本宣戰的也有67%;珍珠港之役後,主戰的情緒當然激烈。

在二戰初期對參戰頗為猶豫的原因之一,是大多數美國人認為根本打不過德國。30年代後期,美國軍隊只有335000人,德國則有3180000人,日本有850000人,強弱懸殊。不但人數比不上別人,軍備也嚴重不足,1939年1月,美國只有1700架軍機。我從來不敢低估美國調動資源及人才的能力,美國1941年軍人數目已升至160萬,但德國也增兵至730萬,日本則有240萬;到了1945年,美軍人數已達1143萬,英軍510萬,蘇聯1210萬,德國783萬,日本773萬,可見當時戰況的慘烈。羅斯福在大戰初期號召要建造5萬架戰機,當時被認為陳義過高,不切實際,但美國人卻成功調動一切資源,把美國轉變為盟軍的軍工廠,到了戰爭後期,美國竟共造了30萬架戰機!

從美國國防開支也可看到美國軍事化的潮漲潮退。在20世紀初,美國國防開支佔GDP的比重大約2%左右,一次大戰後期上升至22%後隨即大幅回落至2%至3%左右,但在二次大戰期間卻高達41%。美國如何籌備這筆軍費?除大幅加稅,便是靠舉債。1942至1945年,美國的財政赤字平均幾達GDP的22%。

打仗成本效益太差

二次大戰後與一次大戰後的情況不同,美國已從戰爭中練成武功蓋世,對發動戰爭樂此不疲,韓戰、越戰、與蘇聯的冷戰、入侵伊拉克及阿富汗,在在都需經費,美國又喜歡當世界警察,列根年代又與蘇聯搞軍備競賽,所以美國國防開支(包含對退伍軍人提供的福利)一直高踞在GDP的百分之三、四以上。反觀中國,國防開支佔GDP的比例一直處於2%或更低的水平,而且十分穩定。

這裏有幾個觀察。第一,在20世紀初,美國經濟已超越英國,世界第一,其工業實力雄厚,可快速轉身為軍工廠,今天她的工業未必雄霸世界,但科技先進,要變成現代軍事國家也十分容易;第二,打仗是很昂貴的事,二次大戰的軍事開支與人員傷亡足證此節,打越戰、韓戰已使美國吃不消,在伊拉克及阿富汗甚至敘利亞也泥足深陷,但除了以軍事實力支撑着美元,使它成為儲備貨幣外,美國靠軍事真正討到的經濟效益也不顯著,與中國開戰,成本效益太差;第三,特朗普雖然狂妄,對經濟原理一竅不通,但他重實利,也許他還想美國當世界警察,但卻要別人向美國交保護費才肯幹,與中國打仗,軍費便恐怕要自付了,這是虧本生意;第四,戰爭既然昂貴,正如上周本欄所說,利用地緣經濟的武器騷擾中國,或在香港搞搞顛覆,才是她低成本的方案,戰爭是下策。

原刊於《晴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雷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