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人 新 書 份 外 香
碩 果 滋 味 喜 一 嚐
颦 笑 風 姿 看 如 舊
言 語 珠 璣 說 尋 常
字 旅 相 逢 猶 隔 世
墨 路 缘 生 豈 越 洋
疏 才 淺 學 三 生 短
有 夢 無 眠 此 夜 長
在灼見名家看到不少好文章,看着看着,吸收了許多香港文教界的資訊,個別作者也是認識的;對於身在美西誤人子弟、「自絕於國人」有年的我來說,頗有發現新大陸之慨歎。與其說是發現新大陸,不如說是故地新遊,闖了個大觀園一般。
瀏覽了大半夜,沉吟間不知不覺冒出了上面的幾句詩來,天也隱約亮了。
「有夢無眠」是什麼意思,枕邊人心中明白不過;知我者如中大文社摰友龍獎洪、古兆奉等多方一再勉勵亦已久矣!幸好當今網絡發達,電訊神速,跟灼見掌門文灼非先生幾通電郵聯絡過了,初步表明意向,承不棄,獲得一個機會,試試開發個人的園地。
具體上寫什麼,還得計議。
走出門了,趁着山行和散步時腦筋清閒點兒,零零星星想着:用些什麼字和詞,可以掇合起來作為這個專欄的開場白?走着想着(英諺有“thinking on your feet”的講法,意思可不一樣),得出四句用來概括一下我的思緒:
舒 卷 若 以 神 遊
點 止 不 求 甚 解
我 詩 故 我 在 乎
妙 思 境 界 無 邪
我喜歡讀書,更歡喜寫詩,這兩方面的内容都不在話下。做學問方面,我喜歡可以不做就不做,要做便歡歡喜喜地做,一般上也是喜歡做的。學無止境,若涉獵所及看到值得關注的世風事物,也有分甘的意願。
以妻、侣、師、友集於一身的林燕萍,和我斟酌以這四句作為隨筆指向的内涵,計較下來害我磨了半天嘴皮,仍然說不定是否改和怎麽改哪幾隻字。
關於頭二句,唉,我也說不清為什麼「舒卷」比「開卷」好,其實「開機」(手機;上網、傳訊也;連讀書都電子化了)更為貼切呢!把原來的舒卷「排憂」改作「神遊」,是有意伏筆,容後再說。「點止不求甚解」這句比較費解。我跟她一樣好歹也是個大學教授(我那個大學還要大些)嘛,只好商量着説:「你可否研究一下,這是廣東話還是文言文?我寫了白字?標點符號往哪裏擺?」漢語文法彈性奇靭,此其一;文學奥妙處往往在於多義和歧意甚至反諷反義,解讀不能強求意盡,可點到而即止,此其二。多年來與學生硏習分析了各種文本,詮釋、解讀是基本任務,雖知其難、惡其煩、恨其迂亦不得不為之;既然下海了,把玩着各種文學批評工具,懂得同一文本竟往往可以雕磨出意料之外的讀法,也是很有樂趣的事!日後當就個別作品為案例,以隨筆疏理一些粗略的見解,拋個磚頭給你。
思即是詩
第三、四句,「思」和「詩」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就我自己跟自己也講不斷、理還亂。
我在客串Critical Thinking一門功課時,以笛卡兒名句cogito, ergo sum(英譯作 I think, therefore I am)為起點,解說明辨思維講究邏輯論證,要義在於疑;把起疑之心標榜為圭皋,用以說明存在的根蒂,笛卡兒在哲學界革了個命,開拓出西洋理性時代的廣闊天地;人謂唯心主義,其實這個概念對近世科學發展功勞甚大,也間接動搖了君主制度的神權基礎。可問題來了:我是搞文學而不是哲學的,對形象思維的偏愛多於明辨思維,忍不住要對「我思故我在」這句格言動一點手腳,今次姑且改「思」為「詩」,曰「我詩故我在」也,以粵語讀出大概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耶!下面,我會演繹一下為什麼加個「乎」字對我比較自在些;日後有機會,也會重温柏拉圖和維柯的一些觀點。
最後一句,「妙思境界無邪」,概括了中國和西方詩學裏的一些主要命題和脈絡。在古希臘神話文化薰陶下,西洋詩界有靈感泉源來自The Muses之說;這一伙神祈我以「妙思」名之(也有譯作「繆思」或「繆斯」以及「繆司」和「謬思」的)。有九位司謬的妙思作弄着,眾生文學藝術家於是忙得不可開交,創造出許多引人入勝的神奇世界。另一方面,中國文化傳統裏則有孔子所講、但又語焉不詳的「思無邪」說;與此相關又有言志、緣情之推衍,由是中國的詩詞歌賦乃至山水園林景觀,以人文風雅為主的精神逐漸形成傳統,造就了王國維所指「以境界為上」的美學志趣。以「妙思」說跟「思無邪」說互照相彰,各自產生的境界有甚異同,我頗有興趣探討呢。
讀詩、寫詩是以知詩、知我;以思無邪,與妙思遊,我嚮往這樣的詩、思生活,它讓我感到無比自在。我詩,讓我發現存在的真諦,故我在。老之將至,生命中許多種種芥蒂和牽掛已然物外,而如今我真正在乎的,恐怕要算是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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