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也朝聖:帶着問號去芬蘭

課堂不講求教得多、教得快、教學內容豐富,而是要孩子學得懂,容讓每位學生有選擇、自主學習、自由發揮,讓他們學會欣賞自己卻是真實的。

芬蘭因多年前的國際學生能力評估(PISA)名列前茅而舉世聞名,儘管其PISA排名正在下跌,來自全球各地的取經者依然絡驛不絕,爭相看看這個遲入學、教得少,教得慢、少功課、不操練、不重分數、只得一個公開試的教育體制,學生看似玩多過學的國度,如何仍能在國際評核中取得不錯的成績。

芬蘭第二大城埃斯波(Espoo)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封為「學習城市」。今個農曆年,基督教聖約教會堅樂第二小學的老師,成為其中一批朝聖者,探究芬蘭的教育神話背後,到底是怎樣的光景。「教育大同」將會隔周報道此行所見所聞、所感所悟,以及回到香港之後在堅樂第二小學會有何改變,一直報導至本學年末,讓大家了解由「教育大同」與堅二小合作的動手學計劃:賽馬會「感‧創‧做」大本營(LBD)的最新發展。

「發現・反思・改變」之旅

LBD去年已經與兩間Espoo的學校結盟,雙方的學生已透過拍攝錄像初步互相認識,我們決定這次行程不能走馬看花。一行28人兵分三路,連續兩至三天到訪同一間學校,到不同學校去「發現」,然後每天「反思」,分組匯報見聞,並列出可以即時在學校作出的「改變」,回港後可以試行。

出發前,LBD顧問之一,香港芬蘭商會教育委員會主席Stuart Patton特地向我們這個取經團介紹芬蘭教育,並提醒道:「教育是文化的反映,所以我們不可能,亦不要期望將芬蘭的一套copy and paste到香港來。」

剛過去的2月11日是芬蘭一年一度的Carneval Sunday,當地人都會走到戶外去玩,亦會吃個叫pula的傳統奶油果醬包。大夥兒剛到埗便趁機參與這個盛事,步行大半個鐘來到現場,眼前是一個白白的大雪坡。大人和孩子坐着不同的膠墊、膠盆,從雪坡上一次又一次的滑下來。斜坡下,幾個少年借了輛單車賣熱果汁與咖啡。這個「嘉年華」,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種有很多攤檔、五光十色、熱熱鬧鬧的嘉年華,而是一家大小走到戶外玩玩而已。人人手執一個的忌廉賓,也是簡簡單單,如家常製的一樣。

一切從簡,實而不華,是芬蘭的文化,而芬蘭的教育,也是一樣的樸實。

不用排練也能上舞台

第一天到Koulumesteri School,剛好學校有個天才表演,老師興致勃地的邀請我們做觀眾。全校300多個同學齊集室內運動場,坐在地上看表演。學校每年都搞幾次這種全校天才表演,讓學生自由參加。看了七八個表演之後,大家都在疑惑,為什麼大多數表演都好像缺乏綵排?

其中最特別的一個表演,是兩個男孩一起「跳舞」。他們一個面向觀眾,另一個在整個表演都是背着觀眾。他基本上只是站着,偶爾輕輕踏步略略左右挪移一下,他們「表演」完之後,面向觀眾的那個男孩輕輕握了拳頭一下,臉上一副「得咗!」的神情,校長更特別頒發一張超人證書給背向觀眾的那位男孩。

他像平日一樣極度害羞地接過獎狀,校長才向同學娓娓道來一個小故事。原來那位男孩早前在小息時,曾勇敢地推開一個正在欺凌其他孩子的同學。

即使那個表演幾乎不可以說是表演,學校讓他踏上舞台,只是為了讓孩子有膽嘗試,培養學校重視的核心素質──勇氣。

在天才表演時間,老師也參與其中,以身教鼓勵學生勇於表現自我。
在天才表演時間,老師也參與其中,以身教鼓勵學生勇於表現自我。

沒有圍欄的信任

芬蘭人習慣在冰天雪地裏生活,小息時,同學穿起保暖衣物就跑到戶外去玩,我們的老師也重拾童真,在雪地上跟孩子一起玩。芬蘭人少,學校空間大,校外空地沒有圍欄,幾百個同學自由的在外面玩的時候,只有幾個老師在看守。老師都堅守自由玩的精神,只有出現安全或欺凌問題,老師才會出手干預,否則只是站在一旁觀察。

孩子於小息自由玩耍,老師極少干預。
孩子於小息自由玩耍,老師極少干預。

堅二小的老師驚嘆這種對學生的信任與自由度,當地的老師卻輕描淡寫說:「學生都知道學校的邊界,不會隨便走出去,我們都相信學生。」這個相信,不只是老師說了算,連學生也會跟我們說,老師十分相信他們。

上課時間,學生可選擇在學校範圍內任何地方工作。
上課時間,學生可選擇在學校範圍內任何地方工作。

教得少,講書自然少

我們此行到訪的學校,每一間的情況都有所不同,不一定是最出得廳堂的示範單位。班內的情況因應不同老師而異,用傳統方式講學的大有人在。不過,無論是使用哪一種方式,每節課所教授內容卻是一樣少,少得讓香港老師都為之驚訝。

課堂不講求教得多、教得快、教學內容豐富,而是要孩子學得懂,容讓每位學生有選擇、自主學習、自由發揮,讓他們學會欣賞自己卻是真實的。學校對孩子的期望,正如Koulumesteri學校的校長所說:「每個孩子都有他們的強項,我希望他們會覺得自己是重要的人,能在社會上找到立足之處。」

動手學之前,先要動手改

過去一年半,我們以堅二小為基地,推行learning by doing (LBD)動手學。動手學不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學習改變,也需要老師重新認識孩子及教育。他們從過往應付考試、只有操練一途、害怕家長投訴的思想狀態中徹底改變過來,真正以孩子的需要設計學習經歷。老師要敢於反覆嘗試,改善教學方式;敢於堅持教育理念,向家長解釋,爭取支持。

當老師和家長看到孩子在LBD中所獲得的自信時,確認這是一個有利孩子學習的發展方向,他們就會有更大勇氣去改變。LBD骨子裏是個鼓勵老師作出改變及嘗試的空間,除非老師改變「老師主導」的教學法,否則要讓學生全人發展、自主學習都只會淪為口號。

然而,「大鑊飯」式的學校教育難以要做到個人化,在摸索動手學的過程中,如何為老師創造空間,在教育上放手嘗試,是我們此行最心癢想知的一道問題。讓我們嚇一跳的,是當地有些老師在上過我們的LBD課後,竟說他們自己講學太多了,要多做這種動手學習。

學生要能動手學,老師也要放手變。
學生要能動手學,老師也要放手變。

究竟此行老師發現了什麼?反思了什麼?回到學校會作出什麼改變?下期再續。

原刊於《明報周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朝聖芬蘭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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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惠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