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集團內外透視郭鶴年經驗──《郭鶴年自傳》評析(五之三)

坦蕩蕩的把家族見不得光的事告白天下,相信不易在名人自傳中出現。郭氏毫無保留地在《自傳》中揭露家族醜事,用以警惕世人,絕不要因財而傷了家族和氣。

郭氏的第一代(欽字輩)有六兄弟,第二代(鶴字輩)及第三代(孔字輩)的人數眾多,在《自傳》中甚至提到郭氏第四代家族成員。如此眾多的郭家下一代,可說良莠不齊。《自傳》中有提及下一代部分個人的表現,個別屬於庸碌之輩,亦也有極其優秀者,《自傳》裡談論的不是很多。以下談幾個與郭氏企業集團有關的人物,特別是他們與郭鶴年的互動關係。

在做事方面,郭氏對自己的要求嚴格,也要求同僚盡力工作,嚴守紀律,在公司內工作的家族成員亦不例外。在華人家族企業,我們常看到有成員因裙帶關係或擁有股權而加入公司服務,有時亦甚難避免,但只要有工作能力,嚴守公司紀律,不胡作非為,且對企業有貢獻,即屬好同事。如果不幸碰上無能亦無紀律的親屬員工,公司應該如何處理?郭鶴年的做法是先給機會予以改正,如再犯錯的話則請他離開公司。《自傳》裡講述一個執法從嚴的例子,值得在這裡略作討論。

郭家成員良莠不齊

郭鶴年二伯有長子名鶴青,二伯是郭父最親愛的哥哥,郭氏兄弟有限公司成立時他獲分配25%公司股權。鶴青有七個孩子,其中第三子在公司一個部門工作,他的「行徑古怪,經常在公司無故消失」,後來公司讓他離職。郭氏出於同情之心,其後又再聘用這個侄兒,但由郭鶴年親自直接監督他。

這名侄兒又故態復萌,郭氏發現同事對他的投訴正確,於是永久革除他出公司,他懷恨在心,不久即聯同他的個別兄長在公司股東大會上發難,公開指責公司賬目不清。事實上,有關的賬項已通過合格會計師的正式審核。在這件事上,郭鶴年的堂兄鶴青其後對郭氏說,他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幾個孩子。

經過幾年的紛爭,鶴青家族同意以2,500萬新幣出售手上股票而退出公司。退股後,父子兄妹的下場令人嘆息。為了利益上的分配,家族成員爭得翻天覆地,互相提出法律訴訟,而鶴青本人也鬱鬱而終!對這種家族醜事,郭氏毫無保留地在《自傳》中揭露出來,用以警惕世人,絕不要因財而傷了家族的和氣!如此坦蕩蕩的把家族見不得光的事告白天下,相信不易在其他名人的自傳中出現。

毫無疑問,郭鶴年是郭氏集團的總設計師、行政總裁和總策劃者,其精明和商業的洞察能力,企業內難有人企及。公司的最高領導必須由能者擔任,在第三代家族成員,郭氏最欣賞的是二伯父的孫子孔豐,他早年在公司學會了做麥、米貿易生意,也在大豆和飼料業的經營上大顯身手,此外還在沙巴與砂拉越購買了大片土地種植油棕樹,經濟效益高,郭鶴年對他讚譽有加,可說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下一代。郭孔豐其後離開了郭氏集團,自己創立了豐益國際有限公司,並將之發展成為亞洲最大的食品集團,工廠遍及亞洲各地(包括中國大陸),事業成就非凡,直追郭氏,在亞洲食品工業界的名氣響噹噹!

豐益國際其後進行配股,郭鶴年知悉後,即派人向孔豐說有意全數買下配股,更說他願做「千里馬的伯樂」,孔豐欣然同意他叔父購買全數配股的建議。郭鶴年與郭孔豐叔侄二人可說是惺惺相惜,惜英雄而重英雄!

語文能力是郭氏的一把鑰匙

郭鶴年在新馬大企業家之中算是受到良好和較完整的教育,加上他有經商的天分,在眾華商中脫穎而出,成為了首富。郭氏在知名的新山英文書院畢業後,在當地的華校寬柔中學念了一年華文,而後轉到新加坡萊佛士學院就讀。此學院是當時新馬最好的高等學府,就讀者都是新、馬兩地的俊彥之士,當然其中也有權貴子弟。新加坡建國總理李光耀、大馬首相敦‧拉薩等風雲人物是郭鶴年的同院年長同學。由於1942年日軍入侵馬來亞與新加坡,萊佛士學院停課,郭氏不得已只好中途輟學。

郭氏的出身,英文當然是特別的流暢,馬來文與中文方面亦有相當不錯的造詣。此外他還通曉多種當地重要的華人方言,如福建話、福州話、廣州話等,語言方面的優勢無疑對他的經商帶來很多方便。在新馬,大企業家中能精通這麼多種語文的可說不多,特別是精通英文方面。同時,郭氏的中文駕馭能力(包括書寫與口語),使他後來進軍中國投資得以發揮正能量。他在會見各級領導(包括最高級的總書記與國家主席)均以中文交談。年前,中國中央電視台一個訪談節目中訪問郭鶴年,時間近30分鐘,郭以流利的普通話對答(筆者曾在 YouTube 上觀看了這訪談節目),令人印象深刻。

郭氏的中文水平得力於他母親的教導,他在電視訪談節目中也直言不諱。早年新、馬兩地的殖民地的中小學分為兩個源流,一個是馬來文或英文源流,一個是中文源流。如果學子從小進入英文源流學校,則只會英文,如果華人子弟進入中文學校,除中文外英文為第二語文。不少華人家庭考慮到中文是自己的母語,很多先送子女進華小,但英文在社會上吃香,因此唸完華小再轉念英文中學。郭氏英文書院畢業後卻轉去新山著名的華文中學(寬柔中學),以超齡生的身份念了一年多中文。郭氏說他在寬柔中學廢寢忘餐的學習,這段經歷使他的中文水平突飛猛進。

與政要和權貴的關係

閲讀郭氏的《自傳》,你會發現郭氏認識很多中國和東南亞的政要及權貴,並跟他們有所交往,有些甚至是他的舊同學,私交頗深。郭氏在《自傳》提到並接觸過的政要權貴,彷彿就是一本「名人錄」(“Who is Who”),例如馬來西亞建國以來的六位首相如東姑‧阿都拉曼(Tunku Abdul Rahman)、敦‧拉薩(Tun Razak)、胡申翁(Hussein Onn)、馬哈迪(Mahathir)、敦·阿都拉(Tun Abdullah)、納吉(Najib)以及副首相敦·依斯邁(Tun Ismail)、財政部長東姑·拉沙里(Tengku Razaleigh)、達因(Daim)等(以上均為執政黨巫統領袖),以及華裔成員黨馬華公會總會長陳修信、李三春、林良實、陳群川等都與郭氏有不同程度的關係。他與新加坡建國總理李光耀也稔熟,李在萊佛士學院就讀之時比郭高一年級,他早年任新加坡總理時經常約郭茶敘聊天,徵詢他有關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意見,而首任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吳慶瑞也很重視郭氏。此外,郭氏跟印尼的前總統蘇哈托(Suharto)交情也很好。

中國方面,《自傳》提到親自接見過他的國家級領袖(主席、副主席、總理等)有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習近平、楊尚昆、萬里、李鵬、朱鎔基等等,人數眾多,星光熠熠!這麼多名中國國家級領導安排時間接見他,足見郭氏的受重視程度及其海外華人企業家的崇高地位。

做生意講關係,中外莫不如此,中國人或華人尤甚。近20年,西方企業學術界流行研究關係(guanxi)學,“guanxi”一詞在商業和管理學的文獻中隨處可見。人際關係對商業活動的重要性,似乎無人質疑,已成定論。不可否認,在某一些國家或地區,認識當地政要對做生意肯定有一些方便,但也需守法則,有個界限。在某些發展中國家或地區,確實有個別商人成功地與當地權勢人物結合一起,借助後者在政治上的力量或權力,使其企業獲得超額利潤且得到發展,而另一方面,國家和政府卻蒙受損失,這便是「官商勾結」的禍害,是一種不可接受的行為。

在一些發達的國家或地區,法制健全,官員薪津高,高薪可以養廉,官商勾結之路難行,各級政府官員亦無需走上這條歪路。在新加坡與香港,商人只需依據條例辦事,完全可以無需與官員私下打交道即可營商。可是,在一些法治未上軌道的國家,有若干最高領袖因貪念而向商人要「好處」或與商人勾結,前菲律賓總統馬可斯(Ferdinand Marcos)和印尼總統蘇哈托的行徑均人所共知,家傳戶曉,且已定罪,蘇哈托即以「十巴仙先生」(Mr Ten Percent)之名而污名遠播。「十巴仙先生」是指凡是私人企業(本地或外商)要成功獲取政府批准項目或得到營業批准,均需向他奉獻上繳項目的百分之十的「經費」作「酬金」,不少商人亦予以配合。

郭鶴年在《自傳》中提到,在印尼蘇哈托的政黨一般都會「要求華商讓出一定比例的利潤」,以便政府成立一些如「武裝力量發展基金或寡婦基金等等」。他提到一個在印尼的極具影響力的華商林燕志(Yani Haryanto),貪婪地要求他的競爭對手郭企業集團將食糖的價格大幅提高,他亦可以此新價格向政府取得新合同,獲取暴利,並說他的背後有軍方和蘇哈托的支持。郭沒有如此做,說他滿足於當時每噸能賺到的合理利潤。另一印尼著名華商林紹良(Sudono Salim)與蘇哈托的不尋常關係亦眾所周知。

郭氏在《自傳》中提到若干他在中國經商的經驗,但較少提及他與高幹打交道的內情,只說他非常欣賞習近平近年來積極打貪打大老虎的方針和政策。他站在海外華人的角度,非常關心他先父先母的出生地中國,對中國最近40年來所取得的巨大經濟成就予以高度評價和讚賞,內心由衷地感到高興。

《郭鶴年自傳》評析系列文章之三

本系列文章:

一個儒商的真誠告白錄:《郭鶴年自傳》評析

郭母的教誨與兄弟情

從集團內外透視郭鶴年經驗

郭氏的華人商業網絡和華商視野

侍母至孝的郭鶴年及郭母對他營商的影響

作者簡介:

饒美蛟教授,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學士,美國范德堡大學(Vanderbilt)經濟學碩士,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UBC)工商管理碩士及西蒙菲沙大學(Simon Fraser)哲學博士。曾於70年代中在新加坡南洋大學任教,1977年回香港中文大學工商管理學院任教,先後出任管理系系主任、商學院副院長,後亦出任 MBA 及博士課程主任等職。1995年任嶺南大學副校長兼香港商學研究所所長。主要學術專長為策略管理、合資企業及工業發展問題,已出版中英文專著(或編著)25本,論文逾150篇,散見國際知名學術期刊,包括多份管理學或國際企業領域的頂級學術期刊。

《郭鶴年自傳》評論集(I)資料

書名:郭鶴年經驗──《郭鶴年自傳》評論集(I)

編者:黃枝連、潘國駒、舒慶祥主編

作者:潘國駒、黃枝連、饒美蛟、舒慶祥、郭益耀、李錦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