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專訪洪為民教授:香港創科發展有什麼優勢與機遇?〉
創新科技不單是環球經濟發展的動力,而且是香港經濟發展的方向。目前,為配合國際環境和國家的「十四五」規劃,香港面對種種挑戰。如要把創新科技發展成為產業,便需要配合其他服務行業,考慮人力資源配套,優化教育制度,改變僵化的公共行政制度,促進以人為本的創新,將當前的社會及環境挑戰,轉化為成長的正能量。筆者有幸能跟洪為民教授訪談,探討香港創新科技領域的挑戰,感謝他的詳細演繹,並附以很多實例。
金融業過強、營運成本高
首先,洪為民教授坦言,最大的阻力是香港的金融業,好像一夥大樹,吸收了所有陽光、養份。回想起來,80年代有很多人讀工程等學科,可是90年代開始,香港成為金融中心,年輕人逐漸不愛選擇讀工程和科學等。
此外,一些計算機工程學(Computer Engineering)和數學(Mathematics)的畢業生,往往被投資銀行以高薪酬聘任為分析員。委實,金融業吸納很多卓越的人才。此外,香港地少人多,租金、薪酬及其他相關營運成本較高也是一個問題。
發展創新科技 需要大量工程師
第二,洪教授指出尖端的科學家仍屬少數精英,我們實在需要大量的工程師發展創新科技項目,以利創科成為經濟支柱。他投入產學研工作很久,研究過外國 (如德國、英國) 的不少成功案例。他表示,我們不能簡單的誤信,把科學家和企業家聯合在一起便能成就產學研項目,也不能單看資金和創新創意點子的結合。
其實,工程師扮演重要的角色。因為一家實驗室的科學家只顧探索和創新知識領域及解決問題等。如要將科研成果變成一個產業,需要工程師在過程中作微調,例如找最平宜、最安全、最耐用的物料、找到替代的供應商,這些是生產過程必須考慮的要點。
老闆們只投資在有潛質的製成品,在實驗階段的半成品很難找到投資者。舉例說,美國國防部有一個圖表,由0至10,大學只做0至3的階段,然而老闆們傾向在後期,如第7至9階段才開始投資,第10階段已是製成可供銷售的產品。很多初創公司通常在俗稱「死亡峽谷」(Valley of Death)的階段4至7結業。在外國有投資公司專門投此階段的初創公司,英國一家上市公司IP Group便是專門做此範疇的投資。美國也有,唯香港沒有。可幸,政府現在也做一些措施,支援這些公司,因香港風險投資者不大考慮早期的初創項目。
香港市場小
第三,洪教授認為香港的市場實在太少,若產品只做本土生意,生存也成問題。如果要進入海外市場,則需要面對很多挑戰。香港沒有互聯網(Internet)巨頭,沒有阿里巴巴(Alibaba)、亞馬遜(Amazon)、騰訊(Tencent),原因很簡單,我們未能進入中國大陸市場。
舉例說,早年OpenRice由一位26、27歲的年輕人創辦,他們經營困難,需要另外接一些科技項目去支援這家初創公司,但成效不章,因他們只做香港市場。反之,中國大陸的「大眾點評」明顯模仿OpenRice,卻取得成績。最後,OpenRice賣了給新加坡企業JobsDB的老闆(JDB Holdings Limited)。
現實的工商界、初創界中有不乏這些例子,若只做香港市場是很危險的,這些是客觀的問題,還有一些主觀的問題。
教育、社會文化窒礙創新
第四,洪教授認為,香港的教育和過去30年的社會文化,並不鼓勵創新。本港是一個講求穩建的地方,我們喜歡按部就班,行之有效,低風險,所以很難創新。香港人沒有容錯的心態,若有錯失,便需離職。故無論政府高官或私營機構的高級行政人員均不愛創新。昔日,在香港容易賺快錢,更加不會考慮創新。洪教授更詳盡分享下述例子:
- 以前中國內地的銀行很守舊,自從有了「支付寶」等金融科技產品便被迫創新,例如現在銀行轉脹不用收費。以前的銀行交易則費時失事,拖幾天的時間。當今則可即時過數及不收費,是因為有競爭。香港是一個很穩建的社會,容易固化,和阻礙創新。
- 80年代,新加坡曾派員來學習香港,了解為何香港人愛做老闆。當年,香港人愛創業。反之,很多新加坡的年輕人選擇做大企業的高管。現在則剛剛相反,香港很多人選擇做公務員、醫生,沒有人想做馬雲。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過去嘗試創新的人頭破血流,創新不容易成功,故大家不支持創新,家長也覺得打一份工,薪高糧準便可。
洪教授從教育層面分析,年輕人多具好奇心,愛創新和嘗試新事物,這是人的天性。他批評我們的教育和社會文化厄殺創新創意,如過於着重訓練學生背誦所謂正確答案。教育改革之後,已有一些進步,但我們的教育仍未能做到以啟發思維為主。
創意是不能用傳統方法教導的,只能啟發和培養。香港傳統的學校不及國際學校,人家資源豐富,不用設框框,在中學之前是沒有考試的,老師可以透過平日的觀察評核。整體來說,香港教育制度不鼓勵創新!香港社會的文化反創新;可幸,現在開始有改變。
此外,有關反創新的社會文化,洪教授還列舉了不同範疇的事例:
- 他以前曾當過政府部門的供應商,批評招標文件有一句條款,說明要”a proven system that has been applied in a similar environment before”(之前已在類似環境中應用過和已經驗證的系統)。這一句條款的要求反映政府部門招標的邏輯講求穩健,這便難以創新。
- 香港的法律制度更新速度緩慢。洪教授指出Electronic Transaction Ordinance(《電子交易條例》)在2000年立法,2004年更新了一次,至今仍未有最新修訂。他坦言2004年還是用諾基亞電話的年代,現在用iPhone的世界已不同了,但法例仍舊沒有更新。雖然現正在更新相關法例、條款,但慢了許多!
- 歐洲有一個小國叫愛莎尼亞,只有140萬人口,同一年和香港出電子身份證,他們做得非常之好。洪教授曾安排香港政府官員去探訪,並參觀智慧城市。後來,其總統科技顧問來港探訪,洪教授安排他與香港政府官員,包括科學園和數碼港的要員,一起飯敘。飯局後的會談,香港官員不斷問:「為什麼愛沙尼亞可以做到私隱、銀行帳户和電訊數碼等,連結暢順,非常方便?」 那位官員給予一個很簡單的答覆:因為愛沙尼亞窮,小國寡民,沒有資源,平均官員很年輕,總統也只有40多歲,沒辦法做多套系統,故力求簡單。反之,愛沙尼亞官員不明白,為什麼香港做官員要如此深究。此例子反映過去香港人的創新心態不足!
- 洪教授曾安排內地及香港交通管理人員互訪,並曾到江門參觀交通控制中心,他們的設備比香港先進。早年洪教授經常安排內地官員參觀香港運輸處控制中心的系統,當時我們很先進。但因為政府機制規限一般設備要7年才可更新,現在變成很落後。洪教授指出現代社會講求速度,舊制度實在不合時宜。
結語
創科是現屆香港特區政府的重點工作。唯我們面對數字經濟、人才、市場、教育及社會文化等挑戰。筆者觀察,我們應掌握當前創科生態的形勢,為未來作好部署,發揮一國兩制優勢。
2022年底推出《香港的創新科技發展藍圖》正合時宜。洪為民教授指出,我們不能單單只從通訊、人才及教育基建、產業生態文化等方面着墨,也不能單單只看新能源汽車、半導體晶片等數個例子,也需要有一個更精密的產業布局,以配合北部都會區、8大中心的發展需要。創科生態發展,不單需要官產學研的合作,也需要把融資渠道做廣、做大、做強,洪教授認為香港的特色就是能夠匯聚本地、內地、國際資金,能把企業立足大灣區,面向世界市場(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