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介紹荷蘭黃金時代畫家,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 1632-1675)必不可少。在世時只得極少人知道的畫家,去世200多年才走進大眾視野,如今是世界聞名的大師,在普羅大眾的知名度可能比前輩倫勃朗還要高。
43歲於精壯之年心力交瘁下猝逝,是一個精雕細琢的畫家,平均一年完成兩、三幅作品,只得34幅傳世,卻有許多精品,要重點介紹哪一幅,着實讓筆者費煞思量。最後選擇了《倒牛奶的女僕》(The Milkmaid,圖1)。
小畫幅 大世界
維梅爾的畫作大部分非常小型,是真正的「荷蘭小畫」(small Dutch paintings)。他的對象是有識之士,有閒階級,一人或與三兩知己,捧在手心,放在盒子裏或靠着牆來欣賞的。此畫比其他正常畫幅小,倫勃朗一幅普通肖像畫要比她大五倍(圖2)。唯其如此,再看維梅爾畫中景物的精細度,才更讓人肅然起敬。
觀看維梅爾的畫,最好是靜靜的,獨自一人,慢慢欣賞感受他營造的氛圍,在各大博物館差不多是不可能的事。猶幸現今數位科技發達,在網上也可看到很多細微之處,聊補不足。
沉穩篤定 踏實安詳
在屋子一角,一個穿着家傭服飾的女子,低着頭小心的把牛奶從一個陶罐,倒到桌上一個陶鍋裏。桌上放了大大小小許多麵包。她專心一意的做着家務,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屋內,在牆上投下隱隱約約的影子,溫暖、緩慢、舒服。除了倒牛奶的聲音,一切都很安靜。
這是她非常熟識的日常工作,她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她一步一步,不慌不忙的做起來,沉穩篤定,踏實安詳。時間,跟牆上的光影,慢慢走過,永恆不息。
看到牛奶麵包,觀者會直覺的認為她是在準備早餐。但細心一想,喝牛奶不用這麼大一個陶鍋,早餐也吃不了這麼多麵包。有些麵包好像已經被掰成小塊(圖3)。她應該是在製作麵包布丁(bread pudding)或準備在牛奶裏加入麵包塊再煮成稀飯狀(bread porridge)[1],用來做正餐。通常是麵包太多,在還沒有變壞前做的食物,避免浪費。荷蘭黃金時代,人民雖然富起來,仍以節儉為美德。
勤勞明快 精壯自然
跟維梅爾後期畫作中的有閒女士不同,她是一個勞動婦女,具備一切勞動人民需要的強壯體魄與勤勞幹練。她寬厚的額頭、滾圓的肩膀、粗壯的腰肢,在和煦的陽光下,顯得結實精壯。她緊裹上身,把圍裙撩起一角夾在半腰裙的裙頭;挽起衣袖,再套上工作手袖,露出一截未經日曬,白皙堅實的手臂(圖4)。一派乾脆明快,說做就做,絕不拖泥帶水的樣子。金棕色的臉與前臂,透露出她經常在陽光下操作,把原來白皙的皮膚曬成健康的顏色。
她衣服與頭巾的材質(圖5)、金棕色的面龐、麵包的表面、陶器,甚至裝麵包的藤籃子,一切都是粗獷的,充滿厚重質感與大自然氣色。
這是一篇歌頌平凡的樂章。女僕勤勞專注,謙卑節儉。日復一日,以最普通的食物,做最平常的工作。牛奶麵包,簡單平凡,卻是人人愛吃,天天都吃的食物。因為簡單,因為平凡,所以永恆。
任牆上的光影隨時光流逝,桌上的牛奶麵包永恆不變。在女僕3000多年前如是,300多年後的今天,亦復如是。
平凡永恆 千古流傳
女僕既是平凡人,就會有一切平凡人的七情六慾,愛恨牽掛。女僕垂着眼,手持因形狀而常用以代表女性器官的陶罐,嘴角似有若無的微微上翹,她想到什麼了嗎?
維梅爾出名精心設計畫面,每一件物件對畫作的象徵意涵或構圖都有其意義。他在畫面右下角添了一個暖腳小炭爐。左右兩旁可以看到幾塊藍白色的本地(台夫特,Delft)製瓷磚(圖6)[2],依稀可以看出,左面是一個長了一對翼手持弓箭的人,該是小愛神;右面是一個手持行杖的旅人。
小爐放在婦女裙子下,暖氣可直上腰間,當時在荷蘭常用以暗示婦女對性的聯想。這是否意味女僕在屋內辛勤工作,心思卻飛到千里之外,記掛着在外行旅的情人?
維梅爾出名構圖嚴密,畫功精細,對顏料毫不吝嗇,更是光影大師,此畫乃其代表作之一。下星期與大家逐一探討。
註:
- Bread Porridge較少人吃。應為Bread Pudding居多。
- 台夫特瓷磚,是荷蘭在維梅爾家鄉──台夫特(Delft)仿中國青花瓷自行研發的藍花白瓷,稱「台夫特瓷」 (Delftware)或「台夫特藍」(Delft Blue)。詳情請參閱本欄2021年6月5日〈荷蘭的黃金時代:自由開創勤努力 小國竟成海上霸〉文中圖3。
「維梅爾」系列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