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是現今世界的頭等大事,當中一大關鍵是美國的對華政策。筆者設計了以下的座標式概念圖,也許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這些政策的本質。
座標的橫軸分6節,最左端代表「完全以利益主導」,最右端代表「完全以理想主導」,中間的一點代表「利益和理想各佔一半」。左端與「中點」(座標原點)的3節分別代表「高、中、低」的程度,右邊的3節亦然。
座標的直軸穿過上述的「原點」,也是分6節。最上的一端代表「絕對鷹派」,即強硬派甚至主戰派;最下的一端則代表「絕對鴿派」,即溫和派或主和派。它們與原點相距的3節,也分別代表「高、中、低」的程度。
在這個概念圖中,西北象限代表「傾向鷹派的利益主義者」、東北象限是「傾向鷹派的理想主義者」、東南象限是「傾向鴿派的理想主義者」、西南象限是「傾向鴿派的利益主義者」。按照「高中低程度」的劃分,每個象限還可分為程度不一的9個立場,4個象限加起來有36個不同的立場。
留意這兩條軸當然未能涵蓋所有可能性。各位可以按照你的理解和旨趣,加上第三條軸甚至第四、第五條軸(例如以種族或宗教的立場來劃分)。但就筆者看來,上述兩軸已經可以大大加深我們對美國對華政策的了解。
傾向鴿派的利益主義者
讓我們先從鴿派的兩個象限說起。
西南象限是「傾向鴿派的利益主義者」,這班人主要是在中國作出了巨大投資,並在過去數十年獲得鉅額利潤的資本家。他們可以是工業資本家,也可以是金融資本家。前者透過了「離岸生產」和「外判制」,獲得了世界上最龐大也質素最高的廉價勞動力,也享受了其他廉價營運成本(較低租金和水電費、寬鬆的勞工保障法例、寬鬆的環境保護條例……)所帶來的好處。至於金融資本家,則因為中國的富豪階層大舉投資美國金融市場而獲得鉅利,其間也包括了替富豪財富「漂白」的鉅額服務費。
這些人當中也有不是資本家的。他們主要是替中國說好話,因此長期被中國待為上賓和獲得大量研究資助的美國學者(不少為大學教授)。 他們人數上雖然不及大財團大企業,但在美國社會有一定的影響力,有時甚至可以左右輿論的傾向。
這個象限中的人之所以是鴿派,當然和他們的既得利益有關。他們希望中、美保持良好的關係,以令他們可以「馬照跑、舞照跳、錢照賺、填鴨照食」。
但不要忘記的是,「全球化」中有贏家也有輸家,總的來說,美國的資本家是贏家,因為利潤大幅上升了;而作為消費者的普羅大眾也是贏家,因為由「世界工廠」提供的貨品價格下降了。但對於廣大的工人階級而言,全球化便是個噩夢,因為美國的「去工業化」令大量的工人失業,而即使能夠保着飯碗,實質工資也下降了。於是,特朗普競逐總統時便可大打「中國牌」,說要「反擊」中國而令美國「再次強大起來」。
傳統上,美國的共和黨較為側重商界的利益,而民主黨則較為側重普羅大眾的利益。但自「新自由主義」興起的這40多年來,這種劃分已名存實亡。兩黨皆被大財閥所收編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美國學者拉爾夫‧納德(Ralph Nader)這樣說:「兩黨的分別,只在於當大商賈叩門時,他們的膝蓋撞向地板的速度。」也就是說,「傾向鴿派的利益主義者」當中,既有共和黨人也有民主黨人,基本上與黨派之別無關。
留意我在這兒沒有包括「美奸」,即直接收受中國利益的特工和間碟。如果你覺得這些人也應該包括在這個象限裏,我不會有異議。
傾向鴿派的理想主義者
好了,現在讓我們看看東南象限的「傾向鴿派的理想主義者」。
我這兒說的理想主義,是真心相信西方自啟蒙運動發展起來的人權、自由、法治、民主等的理論和實踐,是人類文明演化歷程上的寶貴成就。它們已經不獨屬於西方,而是成為了人類共同嚮往的理想。不錯,在歷史上,伴隨着它們傳播的,是西方殖民壓迫的巨大邪惡,但這沒有改變它們合理而珍貴的內核。而在深切悔過以往的罪行時,西方人的一大義務,是將這些「普世價值」傳播到整個世界。
細分起來,這批理想主義者還可分為「左」、「右」兩類,前者較注重社會公義,後者較注重個人自由。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在美國國會中號稱「縱隊」(the Squad)的多名議員便屬於前者。
但為了避免分析過於複雜,筆者暫時不會作出「左、右」的劃分。我的大前提是,這個象限裏的人皆認為中國現時推行的,是嚴重損害人權和自由的專制制度,而西方人有義務去改變它,其間包括支持中國內地和海外的民運人士。
以上是立場問題。在策略方面,鴿派的主張是用「軟實力」一步一步來推動變革,亦即希望達到「和平演變」的結果。這是因為,絕大部分理想主義者都服膺於「非暴力主義」,所以絕不想見到生靈塗炭的軍事衝突。
但這兒實存在着一個矛盾,就是推動「和平演變」表示必須某一程度上和中國政府保持着友好的關係,而對一些有違人權和自由的情況保持低調甚至沉默。這種做法往往引來了「綏靖主義」的批評。(梵蒂岡近年便因此受到了嚴厲的批評。)
鷹派的理想主義者
現在讓我們看看東北象限的「鷹派的理想主義者」。
正如佛祖教導我們應該「慈悲為懷、普渡眾生」,也提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在面對巨大的邪惡和必須「保赤安良」的前提下,他也認為我們必須立大宏誓去「降龍服虎、斬妖除魔」。所謂「對邪惡仁慈便等於對善良殘忍」,英國首相張伯倫之被唾棄和邱吉爾之被推崇,正正反映出這個共識。
按「鷹派理想主義」的看法,中共是一個邪惡的政體,我們除了「斬妖除魔」之外別無他選。對於信奉和平主義的理想主義者,這當然是一個巨大的價值挑戰。他們最想見到的,是近乎不流血的蘇聯倒台。但中共已經充分吸收了蘇聯倒台的教訓,而將一切導致這個可能的因素「扼殺於萌芽狀態」,指望中共步上蘇共的後塵,機會可謂極其渺茫。
正因為這樣,「鷹派理想主義者」並不排除必要時使用武力令中共倒台。他們不支持戰爭,但如果中國出現大規模的反政府運動,他們認為美國有義務在各方面作出支援。在他們眼中,「顏色革命」是一個褒詞而不是貶詞。不用說,他們都認為美國有義務守護台灣。
正如「鴿派理想主義」可分「左、右」,「鷹派理想主義」則可分由基督徒(特別是美國中南部的「福音派」原教旨主義基督徒)所組成的「虔誠派」(多為共和黨人),以及由無神論的「進步人士」所組成的「世俗派」(多為民主黨人)。
美國對華政策解構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