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住在長洲，曾在當地讀小學。年紀稍大時舉家遷回香港。過了好幾年，有一次乘假期之便，回長洲一遊，也順便探望一位老師。我記得那是在夏天，天氣很熱。當年在家中裝置冷氣機的人不多，在長洲居住而有這奢侈電器者更少。長洲位處離島，治安很好。因為氣溫高，家家戶戶都敞開大門，讓空氣流通，減低室內溫度。我那位老師是女性，丈夫也是教師，在同一間學校任教。我經常見到他，只是沒有在他課室中上課：他教的都是高年班。我去到老師家附近，遠遠看見她的丈夫在房子中，上身沒有穿衣，下身只是一條內褲，懶洋洋地躺在一張藤椅中。在我一步一步走近時，他忽然轉頭望到我。只見他馬上跳起來走進去。待我步行到門口，他已從內室走出來，穿了長褲，上身也加上一件襯衫。這情景當年給我頗深的印象。因為我之前看見他都是衣冠整齊，道貌岸然。那是第一次見他袒裼裸裎的樣子。他也好像是感到不好意思，所以立即進內穿好衣服。
在他而言，雖然我是小孩子，但不失是到來探訪的客人，不穿上衣服是失禮。否則，若不是我去到，他大可以穿少一些，毋須顧忌，只求能風涼舒適就可以了。
夫妻婚後不修邊幅
所以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說話：相敬如賓。在賓客面前，總得矜持一點。再而推廣開去，做夫妻的，彼此也須有起碼的禮數，能做到大抵像是待以賓客之禮，才可算是得體。這容易做得到嗎？看來不難。但我可見過不少夫婦竟是做不到的。有不少女子在結婚前，與男朋友約會時都先悉心打扮，花枝招展，但一旦成了夫妻，就再也不顧容貌，蓬頭垢面有之，不修邊幅有之。男方還有更糟的，回到家中，一灘泥般攤在沙發中，將一雙臭腳放在桌子上，牙不擦、鬚不剃。男女方都好像是再不在乎配偶，大抵因為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正是西諺所說的take for granted：既然已得到了granted，何須巴結下去？於是打令、甜心，不旋踵變成死佬、黃面婆。情趣蕩然無存，也有人抱怨說枕邊人今非昔比，他也不想想自己亦未曾做好自己的一份。我認識的一位女子埋怨丈夫對自己再沒有興趣，經常在外拈花惹草。我問她，你試看看從前照片中的自己，是不是同一個人？她說，當然我年紀大了，生了孩子，身形也發胖了，那可不是我想有的。我說，女為悅己者容，就算不是為討好老公，你起碼也得為自己的儀容盡一點點力。你若因生了孩子而肚子部分凸出來，須知不少女性分娩後尚能收肚的。她說：你倒說得容易，想收肚，可得費多少工夫？不一定有理想成績。肚皮花了，又能怎樣？我說，你只能盡力而為；外貌漂亮，終歸是為自己好；至於妊娠紋，其實是有補救方法的。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