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人的故事，是關於新興私募基金 Kohlberg Kravis Roberts & Co.（KKR），以260億（美元·下同）鯨吞百年老店 RJR Nabisco，後者旗下有老牌香煙駱駝（Camel）、雲斯頓（Winston），以及馳名小吃如 Oreo、Chips Ahoy！這宗發生於1987的世紀交易，定義了 LBO（Leverage Buyout），即借助垃圾債券進行四両撥千斤的收購模式已成主流。
收購戰歷時三個月，由當時 RJR 行政總裁羅斯（Ross Johnson）首先自我引爆，企圖以五成的溢價把 RJR 吞下，沒想到他此舉卻惹來一眾金融獵人的垂涎，當中又以新晉的 KKR 最為勇猛。最終，KKR 出奇制勝，以低於羅斯的出價，成功吞下這個家喻戶曉的企業。
史上最大額私募收購
這個劃時代的收購，到今天仍然被列入「經典私募收購之最」的前列，有評論甚至認為在計算通脹後，該收購（現值約550億）仍然是史上金額最大的私募收購！
荷里活對於金融資本，態度一向十分曖昧。名作《華爾街》（Wall Street, 1987），主角米高德格拉斯雖然最終身諂囹圄，但其鏡頭前的顧盼自得、電話機旁橫行虐食，卻成功為影片打造了一代金融影像，贏得奧斯卡男主角。誰知由重量級人馬湯漢斯（Tom Hanks）及布斯韋利士（Bruce Willis）主演的《夜色迷情》（Bonfire of Vanities, 1990，改編自 Tom Wolfe 的同名小說），票房卻慘遇滑鐵盧，一眾後來者大打退堂鼓。這令到當時滿肚密圈的製片人 Ray Stark 大失預算，他看中了當時全城熱賣、以 RJR 的收購為藍本的《門口的野蠻人》（Barbarian at the Gate 的同名小說），難得找到好編劇，把這複雜無比的交易（小說超過600頁），化成為約兩小時的劇本。
為了完成心願，Ray 只好節約預算，砍掉大卡士，剩下來最為人所熟悉的，要算是演男主角羅斯的 James Garner 了；而為了鎖定風險，他還把電影版權一早賣了給 HBO，從大銀幕，縮至小電影，一切從簡。既然是拍給 HBO 的電影，預算雖然少了，反而不用擔心票房，因而成就了一部十分出色、少數能把複雜的金融交易，以接近事實的方式，呈現給觀眾看。
荷里活喜見金融臭蛋
影片有趣的地方，是它在兩個主要人物中，選擇以 RJR 的羅斯而不是 KKR 的亨利（Henry Kravis），作為第一男主角。羅斯在鏡頭下，除了一開始的幾分鐘，演出勤奮、有上進心而口才了得的男孩子較為討好外，其餘時間，要麼就是拖着個金髮肉彈、趾高氣揚；要麼便是出入坐公司的私人飛機，公器私用。電影喜歡調侃他，除了他自己的金絲貓外，在參加社交舞派對時，又對友人的性感嬌妻大吃冰淇淋，差點要一頭栽進人家的胸脯裏的模樣。總之，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而拉起這個世紀交易序幕的，竟然是他自己的一個「蝦碌」︰由他一手策劃、本來希望替公司起死回生的「無煙香煙」Premier，居然是「tastes like shit, smells like a fart」，然而他卻一直渾然不知，直至把20億的研發費打水漂後，在最後關頭才如夢初醒。鏡頭一轉，他為了不想向董事局解釋，惟有誇下海口，打算把整家公司吃掉，乾脆不去解釋！
不過，現實中的羅斯應該一點都不笨，他出身雖然草根，從低層的銷售市務做起，但他身經百戰，在此之前就經歷了兩次的公司合併；兩次合併之後，他都由作為被收購方老總的身份，進而成為合併後的第一把手，殊不簡單。他非常有野心，行事大膽且心狠手辣，市場觸角特別敏銳，但不太講求科學或數據，相信直覺。他家庭生活尚算規矩，育有一子一女，沒有什麼花邊新聞。而他在決定 LBO 前也做了不少工作，甚至找過 Philip Morris 談合併，不過因條件談不攏（他又要做老大）而無功而還，才引至後來兵行險着搞 LBO，並非真的拍拍腦袋。
電影始終要講求戲劇感，總需要「奸人堅」，於是便要犧牲羅斯了。
一代宗師麻鷹捉兔仔
KKR 的代表當然是亨利，由出身舞台劇的 Jonathan Pryce 飾演，其較為人認識的可能是鐵金鋼系列《明日帝國》中的媒體狂人。師承 Bear Stern 的亨利，當年才45歲，90年代起已經做了好些買賣，大有兔起鶻落、聲名鵲起之勢。在影片中，他沒有土豪式的炫耀。出場的一幕，卻有皇者的風範︰影片在鋪排了羅斯揮霍無度的高球派對之後，便借他的一個好友，把亨利介紹給羅斯（和觀眾）。但電影並沒有讓亨利跑到羅斯的跟前，而是着羅斯到亨利在曼哈頓像皇宮一樣的大宅中朝聖。羅斯到步後一出電梯，一個西裝筆挺、舉止優雅的家僕便迎上前來，把他引進飯廳，沿路上羅斯邊行邊叫嚷，把他僅懂得的油畫家的名字（Renoir 和 Monet）叫出來，又不住的插科打諢，調笑問這些油畫的價錢「是否含框價」！亨利這一刻才徐徐地現身，一副沉穩機智，勝券在握的神色。在短短數分鐘的晚宴中，影片便把羅斯的滑稽與亨利的老練立體地對比出來︰
羅斯︰哈！這煙（Premier）棒極了，絕對無煙，又沒有任何致癌物！
亨利︰你那樣說，豈非自打嘴巴？表示你其他的煙致癌？
酒過三巡，羅斯︰給我添點雞吧。
亨利︰這是兔肉！
羅斯（眼不眨耳不熱）︰那就連那對耳朵都給我吧！
甜品過後，羅斯（嘆氣）︰你的 LBO，搞到我頭都暈了……我不喜歡欠銀行錢。
亨利︰借錢是件好事，欠債會令公司更節約！
羅斯︰那到底誰才是老闆？
一輪下來，豬狼共舞，高下立見。下面觀眾該是等看麻鷹如何捉雞仔吧。喔，對不起，是兔仔才對！
（待續）
原刊於《信報》「CFA投資視野／金融影像」專欄，獲作者授權發表。
（圖片：《門口的野蠻人》電影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