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廖美香(資深傳媒人) 徐立之家族三代輩出豪傑:祖父是商人,父親是文人,徐立之是科學家。 祖父徐少波原籍山東,南來杭州做生意,當年富裕顯達,獨家代理美國靛青顏料、經營冰糖生意、布廠、綢莊、錢莊、染織廠,又是知味觀合夥人,該餐館現已成連鎖店聞名杭州。父親徐正旅(原名秋華、別號不孤),師從多位國畫大師,是個不折不扣的文人,擅於繪畫、書法、文學、京戲、吟詩作對、無一不精;他精熟小楷,其書法造詣比印刷字體更端正美觀,曾為沙孟海推薦為蔣介石宗譜的纂修人員之一。徐立之沒有遺傳上兩代的商界、文人基因,自闢蹊徑,成為國際著名的遺傳學權威,令香港科學界引以為傲。 生長在富貴人家的徐正旅,解放後50年代初,他只帶兩元,拖着兩歲大的兒子立之,從內地來港——可能從來沒想過定居香港,所以70年代中成立「杭州同鄉會」時,也加進了「旅港」兩字。父親到港後得到不少朋友幫忙,為了生計,從文書到推銷經紀,做了不少的行業。徐立之在遺物中找到當年父親被友邦人壽保險解僱的一封信;他說大概是父親文人不擅推銷,只做親友生意,廣東話又不靈光,無法開拓,所以被炒掉了。 幼年顛沛流離 徐立之1950年12月21日出生於上海。徐家來港時可說是過着顛沛流離的日子,亦曾寄人籬下,住過北角、鑽石山大磡村,雖然家庭不是十分貧窮,但生活也算是艱苦。後來一家七口租住牛池灣啟德大廈一個小房間,相當侷促。徐立之父親在港工作,母親及妹妹更一度折返內地,居住了近一年半後再次回港全家重聚。由於居無定所,小時候的徐立之,念了四所小學。 現在青年人很難想像當年念書的艱辛。「最初來港,父親外出工作,把立之放在有如日托的學店,在一房間裏一至三年級學生一起上課,小息時須把枱子挪移一邊,騰出空間才可有地方讓學生玩。不過父親始終認為讀書重要,把立之送進大坑道上的真光小學——私立學校的學費相當貴,令窮困家境雪上加霜。之後搬去鑽石山大磡村,為了念免費的教會學校恩光小學,他跑到牛池灣,原本應念小二下學期的,但沒有名額,只好念小三,每天付五仙坐無牌小巴,踎着大板凳赴他區上學去。念了半個學期,到了小四,該校改建,又到佐敦谷徙置區一棟七層大廈地面的庇護十二小學分校,也是免費的教會學校。」 當年能念畢小學已不錯,能念中學更是了不得的事。他說,1962年年小學畢業,參與第二屆升中試,一班45人,上午班派22人去考,只有7人考上中學;下午班有45人,派7人去考,只有1人考上中學。當年資源非常有限,徐立之小學走讀了四間,考上中學也要奔波走讀。教育官推薦他就讀於巴富街一間新的中學,但並未建好校舍,先後借用九龍工業中學、福華街實用中學。「我們上午在人家的校舍上課,下午交還原校學生上堂。念了三年,至中四巴富街校舍才正式落成使用。」後來他畢業後,該中學由街名升格為地區名稱,由巴富街正名為何文田官立中學,徐立之是第三屆學生。 現在人人用手提電話很平常,當年打電話要問人借用的。小學畢業後四年,即1966年,好不容易才聯絡到當年的同學們,一起去梅窩旅行。他的小學同學看來都很成熟,其實有的小四入學時已有20歲。1967年,他會考取得2A4C,生物及英文拿A。1968年參加香港中文大學入學考試,由於生物科成績優秀,獲新亞書院取錄,念生物系。1972年取得學士學位。 不愛背書 寧要智慧 徐立之小小年紀便戴眼鏡,他笑說:「並非勤力念書所致,最不愛記誦,不愛看電影,但喜歡看電視紀錄片。」叫徐立之看科學文章可以,不能背出來,但擅於理解與推理,可以細緻解釋事物。「最怕念中國歷史,那年那位諸侯在那裏殺掉那位諸侯,怎背呀?應從中悟到甚麼教訓便可。我不要知識,要智識,亦即智慧。」作為遺傳學專家,徐立之深明生物多樣性,遺傳基因人人不同。他說:「教育主要是給同學學以致用,不應叫同學死背書。」 中學時期,徐立之曾嚐考試100分的滋味,不是生物科,而是幾何。「我的三維思考、幾何概念不錯;但念到中三便沒有該科了。從此不再得過100分。」他顯得有點遺憾似的。 「我對生命現象有感覺,但生物也要背很多名詞,可以說是理科中的文科。要分類等級包括:界、門、綱、目、科、屬、種,那些無脊椎動物的名詞很多,很難記呀!」徐立之不擅背誦,大學只獲三級榮譽畢業,不符合念碩士的資格,卻幸得留美回港的麥繼強教授破格收錄。「我念大學時,生物學成績其實不比化學好;尤其是化學實驗課,老師仍未講解完畢,我已把實驗儀器裝置妥,效率高、動作快而準,成果自然好,得分又高。女同學都喜歡跟我同組,因我做實驗一定成功,她們只需花時間看守着等候化學反應和結果,我卻可以溜去打球。」他說:「我大一暑假協助老師抄鋼版筆記,以便印製講義,同學們能背誦筆記的都考得好成績,我則幾乎不合格,令老師大跌眼鏡。」徐立之僥倖以備取身份,獲麥老師收錄在中大繼續念碩士。 碩士畢業後很想出國留學,曾寄出50封信,只有三間大學願意收錄,卻沒有提供助學金。當年美國匹茲堡大學物理生物學泰斗何潛教授在港講課,並與研究生談話,徐立之的自我介紹和研究成果吸引到他的注意,後更得其穿針引線,成功到美國匹茨堡大學繼續深造,師承DNA之父James Watson閉門學生Roger Hendrix。1979年取得博士學位後,徐立之原本打算回港任教,但在港大與中大均未能取得教席。後來到美國田納西州做癌症研究,但因堅持自己前沿的研究方法,幾乎跟上級鬧翻了。在機緣巧合之下,1981年到加拿大多倫多病童醫院工作,漸漸建立遺傳學權威的地位。 不愛行政 但得人緣 徐立之喜歡觀察生物世界,對生物的構造、生命特別有感受。小時候他住在大磡村,愛在大觀園農場捉蝌蚪、玩昆蟲;念到蝴蝶生命史,他則繪畫出其卵、幼蟲、蛹、成蟲的生命周期。中學時他參加過科學展覽。大學時又愛搜集標本。徐立之的個性,平實而聰穎,孜孜不倦去做實驗,又愛分享,廣得人心,具備了做科學家的條件。 「中學時沒有做過領袖生,但我愛圖案設計,校內比賽屢得首獎。有一次校長叫我到辦公室,為了慶祝聖誕節,給了我30元任由布置禮堂。我召集同學一起買縐紙、汽球材料去做,大家合作很好。大學一年班獲選為班代表,又做過系會主席,搞過不少活動。一年一度大露營,100多人,租營幕,帶食物,生火,煮吃,連人家不做的燒飯雜務,我都做。」 徐立之正直勤快,同學們都肯聽從他的。他不愛指揮人家去做,沒想過邀功,願意親力親為,大家互助合作,總能把事情辦妥。徐立之領導團隊的信心漸漸建立起來。「做科學家需要分享,不是要別人服從,而是大家團結去做實驗,組成大聯盟。我不愛行政,自己認識人多就負責統籌,很多行政人員幫助我。」徐組織團隊很有凝聚力,尤似一顆磁石,得到各方支持。「他在多倫多病童醫院的實驗室有20多人,算是規模不錯,實驗室面積只有2,000方呎,但已是別人的四倍,感到不好意思了。他的一位學生繼承了他的實驗室,現在擴充至40,000方呎,是之前的20倍!」 (請按下一頁繼續閱讀)
撰文:廖美香(資深傳媒人)
徐立之家族三代輩出豪傑:祖父是商人,父親是文人,徐立之是科學家。
祖父徐少波原籍山東,南來杭州做生意,當年富裕顯達,獨家代理美國靛青顏料、經營冰糖生意、布廠、綢莊、錢莊、染織廠,又是知味觀合夥人,該餐館現已成連鎖店聞名杭州。父親徐正旅(原名秋華、別號不孤),師從多位國畫大師,是個不折不扣的文人,擅於繪畫、書法、文學、京戲、吟詩作對、無一不精;他精熟小楷,其書法造詣比印刷字體更端正美觀,曾為沙孟海推薦為蔣介石宗譜的纂修人員之一。徐立之沒有遺傳上兩代的商界、文人基因,自闢蹊徑,成為國際著名的遺傳學權威,令香港科學界引以為傲。
生長在富貴人家的徐正旅,解放後50年代初,他只帶兩元,拖着兩歲大的兒子立之,從內地來港——可能從來沒想過定居香港,所以70年代中成立「杭州同鄉會」時,也加進了「旅港」兩字。父親到港後得到不少朋友幫忙,為了生計,從文書到推銷經紀,做了不少的行業。徐立之在遺物中找到當年父親被友邦人壽保險解僱的一封信;他說大概是父親文人不擅推銷,只做親友生意,廣東話又不靈光,無法開拓,所以被炒掉了。
幼年顛沛流離
徐立之1950年12月21日出生於上海。徐家來港時可說是過着顛沛流離的日子,亦曾寄人籬下,住過北角、鑽石山大磡村,雖然家庭不是十分貧窮,但生活也算是艱苦。後來一家七口租住牛池灣啟德大廈一個小房間,相當侷促。徐立之父親在港工作,母親及妹妹更一度折返內地,居住了近一年半後再次回港全家重聚。由於居無定所,小時候的徐立之,念了四所小學。
現在青年人很難想像當年念書的艱辛。「最初來港,父親外出工作,把立之放在有如日托的學店,在一房間裏一至三年級學生一起上課,小息時須把枱子挪移一邊,騰出空間才可有地方讓學生玩。不過父親始終認為讀書重要,把立之送進大坑道上的真光小學——私立學校的學費相當貴,令窮困家境雪上加霜。之後搬去鑽石山大磡村,為了念免費的教會學校恩光小學,他跑到牛池灣,原本應念小二下學期的,但沒有名額,只好念小三,每天付五仙坐無牌小巴,踎着大板凳赴他區上學去。念了半個學期,到了小四,該校改建,又到佐敦谷徙置區一棟七層大廈地面的庇護十二小學分校,也是免費的教會學校。」
當年能念畢小學已不錯,能念中學更是了不得的事。他說,1962年年小學畢業,參與第二屆升中試,一班45人,上午班派22人去考,只有7人考上中學;下午班有45人,派7人去考,只有1人考上中學。當年資源非常有限,徐立之小學走讀了四間,考上中學也要奔波走讀。教育官推薦他就讀於巴富街一間新的中學,但並未建好校舍,先後借用九龍工業中學、福華街實用中學。「我們上午在人家的校舍上課,下午交還原校學生上堂。念了三年,至中四巴富街校舍才正式落成使用。」後來他畢業後,該中學由街名升格為地區名稱,由巴富街正名為何文田官立中學,徐立之是第三屆學生。
現在人人用手提電話很平常,當年打電話要問人借用的。小學畢業後四年,即1966年,好不容易才聯絡到當年的同學們,一起去梅窩旅行。他的小學同學看來都很成熟,其實有的小四入學時已有20歲。1967年,他會考取得2A4C,生物及英文拿A。1968年參加香港中文大學入學考試,由於生物科成績優秀,獲新亞書院取錄,念生物系。1972年取得學士學位。
不愛背書 寧要智慧
徐立之小小年紀便戴眼鏡,他笑說:「並非勤力念書所致,最不愛記誦,不愛看電影,但喜歡看電視紀錄片。」叫徐立之看科學文章可以,不能背出來,但擅於理解與推理,可以細緻解釋事物。「最怕念中國歷史,那年那位諸侯在那裏殺掉那位諸侯,怎背呀?應從中悟到甚麼教訓便可。我不要知識,要智識,亦即智慧。」作為遺傳學專家,徐立之深明生物多樣性,遺傳基因人人不同。他說:「教育主要是給同學學以致用,不應叫同學死背書。」
中學時期,徐立之曾嚐考試100分的滋味,不是生物科,而是幾何。「我的三維思考、幾何概念不錯;但念到中三便沒有該科了。從此不再得過100分。」他顯得有點遺憾似的。
「我對生命現象有感覺,但生物也要背很多名詞,可以說是理科中的文科。要分類等級包括:界、門、綱、目、科、屬、種,那些無脊椎動物的名詞很多,很難記呀!」徐立之不擅背誦,大學只獲三級榮譽畢業,不符合念碩士的資格,卻幸得留美回港的麥繼強教授破格收錄。「我念大學時,生物學成績其實不比化學好;尤其是化學實驗課,老師仍未講解完畢,我已把實驗儀器裝置妥,效率高、動作快而準,成果自然好,得分又高。女同學都喜歡跟我同組,因我做實驗一定成功,她們只需花時間看守着等候化學反應和結果,我卻可以溜去打球。」他說:「我大一暑假協助老師抄鋼版筆記,以便印製講義,同學們能背誦筆記的都考得好成績,我則幾乎不合格,令老師大跌眼鏡。」徐立之僥倖以備取身份,獲麥老師收錄在中大繼續念碩士。
碩士畢業後很想出國留學,曾寄出50封信,只有三間大學願意收錄,卻沒有提供助學金。當年美國匹茲堡大學物理生物學泰斗何潛教授在港講課,並與研究生談話,徐立之的自我介紹和研究成果吸引到他的注意,後更得其穿針引線,成功到美國匹茨堡大學繼續深造,師承DNA之父James Watson閉門學生Roger Hendrix。1979年取得博士學位後,徐立之原本打算回港任教,但在港大與中大均未能取得教席。後來到美國田納西州做癌症研究,但因堅持自己前沿的研究方法,幾乎跟上級鬧翻了。在機緣巧合之下,1981年到加拿大多倫多病童醫院工作,漸漸建立遺傳學權威的地位。
不愛行政 但得人緣
徐立之喜歡觀察生物世界,對生物的構造、生命特別有感受。小時候他住在大磡村,愛在大觀園農場捉蝌蚪、玩昆蟲;念到蝴蝶生命史,他則繪畫出其卵、幼蟲、蛹、成蟲的生命周期。中學時他參加過科學展覽。大學時又愛搜集標本。徐立之的個性,平實而聰穎,孜孜不倦去做實驗,又愛分享,廣得人心,具備了做科學家的條件。
「中學時沒有做過領袖生,但我愛圖案設計,校內比賽屢得首獎。有一次校長叫我到辦公室,為了慶祝聖誕節,給了我30元任由布置禮堂。我召集同學一起買縐紙、汽球材料去做,大家合作很好。大學一年班獲選為班代表,又做過系會主席,搞過不少活動。一年一度大露營,100多人,租營幕,帶食物,生火,煮吃,連人家不做的燒飯雜務,我都做。」
徐立之正直勤快,同學們都肯聽從他的。他不愛指揮人家去做,沒想過邀功,願意親力親為,大家互助合作,總能把事情辦妥。徐立之領導團隊的信心漸漸建立起來。「做科學家需要分享,不是要別人服從,而是大家團結去做實驗,組成大聯盟。我不愛行政,自己認識人多就負責統籌,很多行政人員幫助我。」徐組織團隊很有凝聚力,尤似一顆磁石,得到各方支持。「他在多倫多病童醫院的實驗室有20多人,算是規模不錯,實驗室面積只有2,000方呎,但已是別人的四倍,感到不好意思了。他的一位學生繼承了他的實驗室,現在擴充至40,000方呎,是之前的20倍!」
(請按下一頁繼續閱讀)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