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上台後，「大戲」盡在擺平俄烏戰事；關稅戰雖已開打，但加徵加拿大、墨西哥的25%關稅一再推遲，反映特朗普只想「靠嚇」。然而對中國是另一回事：所有進口中國商品要加徵10%關稅，已於2月4日生效。
也許是圍繞着美國、烏克蘭、俄羅斯、歐盟之間就俄烏停戰的戲碼太過精彩，令人忽略了關稅戰的影響。而更大的「忽略」，是美國要進一步遏制封殺中國的部署。事實上特朗普上任後3個月內，已先後對中國加徵兩次關稅，現在對所有來自中國的商品合計加徵了20%美國關稅。此前中國輸美電動車已被徵收100%關稅，衣物和鞋類製品則徵15%。
俄國對美不成威脅 唯一對手是中國
美國對華加徵關稅的理由是中國未能盡力打擊芬太尼流入美國，這是託辭、廢話。美國的用心主要是打擊中國製造業，包括生產力和供應鏈，遏制中國製造業的領先優勢。去年中國貿易順差達到破紀錄的9920億美元，出口額高達3.5萬億美元。龐大的貿易順差，背後就是強勁的製造業體系。
美國唯一競爭對手是中國，沒有其他！美國現在把精力都放在處理俄烏戰局，有分析認為是特朗普希望盡快結束這場戰爭，把矛頭重新轉向中國。一旦戰爭結束，俄國理應感謝美國；而為表達善意，俄美會否聯手孤立中國？我很早就說過，特朗普特別鍾情普京，是為了聯俄抗中，但很多人不以為然，指是天方夜譚！局勢如何發展，待俄烏停火後或可窺見端倪，美國到時候是否仍制裁俄方？會否解凍俄國資產？
說到底，俄國現在對美國構成不了威脅。俄國的威脅主要在歐洲，歐盟跟俄勢不兩立。但特朗普表明無意聯手歐盟對抗俄方，他逐步放寬對俄的限制順理成章。
中國的國防安全隱患是鄰邦太多，不少都在醞釀跟中國衝突──東邊的日本，南邊的印度，還有東海、南海等都不時發生小規模衝突；唯一相安無事的就是中俄邊境（長達4200公里）。但這段太平日子只是近30多年的事，蘇聯尚在之時，中蘇關係緊張，內地號召全民備戰，深挖洞、廣積糧。這種緊張關係嚴重影響國家發展。美國面對中國這個強勁對手，若聯俄可以牽制中國，難道美國戰略專家不會考慮？
由於視中國為頭號競爭對手，美國現在幾乎所有政策都要內置「防中」、「抗中」措施。關稅戰針對的是貿易，而貿易背後就是國家的製造業實力。很明顯，特朗普向華徵收高額關稅，目的就是要打擊中國製造業體系；而跟中國脫鈎斷鏈，就是為美國重建製造業鋪路。
中國製造業強勁 美關稅戰難打擊
特朗普對華發動關稅戰，能否削弱甚至重創中國的製造業大國地位？答案是非常困難，因為中國製造業實力非常強勁──2004年中國佔全球製造業產出不到9%，但到2011年中國已超過歐盟成為全球製造業領先者，並一直發展，領先優勢不斷擴大。據去年9月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新中國75年經濟社會發展成就系列報告》，2013至2023年中國工業增加值年均增長5.7%。報告引述世界銀行數據，國家製造業增加值自2010年首次超過美國，穩居世界第一，2022年佔全世界比重為30.2%，超過了緊隨其後的四大製造業強國（美國、日本、德國和印度）的總和，成為全球工業經濟增長火車頭。
中國製造業的成就，觸發全球貿易模式大變。中國生產商在全球市場銷售他們的產品，發達國包括美國的消費者，都在享用中國製造的價廉物美產品。其結果是許多美歐企業無法招架，大量倒閉。隨之而來的是強烈反彈，由最初消費者讚不絕口（享受平靚正貨品），到勞動者怨聲載道（因工作職位逐漸消失），許多經濟發達國都開始在關稅和產業政策上入手，限制中國製造業貿易，試圖令本國製造業於全球競爭中重拾優勢。
關稅對中國製造業的影響有多大？BBC（英國廣播公司）引述評級機構穆迪的經濟學家指，出口向來是中國增長主引擎，若關稅長期存在，出口到美國的數量可能會跌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此外，關稅增加意味可能削弱來自中國的產品供應，令中國貿易盈餘減少。
中國的應對方法主要有二：一是促進國內需求；一是提升產業科技水平，推動製造業升級。從「世界工廠」出發，1990年代中國生產廉價貨、低附加值產品，1995年服裝和其他紡織品佔中國出口總額20%，電子產品出口不到9%。但到2020年，形勢已逆轉：電子產品佔中國出口達24% ，紡織品僅佔10%。
為配合產業升級轉型，2008年廣東提出「騰籠換鳥」，逐步淘汰低技術、低附加值的生產。當時引發不少批評，認為會衝擊工廠和工人生計，並不明智，但最終還是頂住了批評的壓力。廣東全力落實產業升級，中央也在2015 年啟動「中國製造2025」，開拓10個創新科技類型新興產業，結果成績斐然，其中新能源汽車已居世界領先地位。
當北京啟動「中國製造2025」大計時，2017年9月美國競爭力大師Michael Porter在哈佛商學院發表長篇文章"Why Competition in the Politics Industry is Failing America"。這篇評論美國競爭力的文章指「美國經濟基本面江河日下，過去10年政府無推出任何有意義的重大政策去挽救美國下滑的競爭力」。此消彼長，從2000年起，美國在全球化的大浪潮下加速去工業化，金融業一枝獨秀，導致特朗普經常掛在口邊的「美國衰落」──工作崗位外移、產業競爭力下降、貿易出現高額赤字。很可惜，特朗普無正視美國自己內生的問題，卻把美國走下坡歸因於「不公平貿易」、中國因素、歐洲不承擔應有的國防開支卻要美國「補貼」……結果促成特朗普要向全世界加徵關稅、要遏制中國發展，甚至計劃退出北約！
特朗普的政策能否令美國再次強大？成功還是失敗，尚要觀察4年。而遏制中國發展則是兩黨共識的長期政策，意味中美對峙將是持續、對抗、難於妥協，直至另一種平衡力量來臨為止。
中國的競爭策略是政府制定大規模產業政策及大量投資，包括向企業提供直接補貼、研發支持、低息貸款、優惠稅率等。據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研究估計，2019年中國在產業政策上的投入約為生產總值的1.7%，遠超當時排名第二的韓國和美國的水平。
美國仍握3張王牌
「中國製造2025」完成任務，大家都想知道「中國製造2035」會集中發展哪些產業？人工智能（AI）肯定是其中之一，且是重中之重，國務院已公布「AI＋」策略。正如當年中國推出「互聯網＋」，把互聯網結合不同行業發展，結果催生了大批互聯網企業，改變了零售、物流、傳播等不同行業，做得比互聯網發源地美國更出色。現在AI是兵家必爭之地，「AI＋」肯定會帶動另一場產業革命。
中國產業政策雖然成功，但也引起不少爭議，例如過度扶持導致企業惡性競爭，造成資源浪費，有些投資項目爛尾。而內部激烈競爭令製造商以低價向海外傾銷產品，造成全球市場扭曲，觸發西方國家指中國產能過剩，掀起抵制。這些都是中國在下一輪制訂產業政策時要處理的問題。
美國現在還手握3張王牌──科技、人才、美元；而科技和人才是一體兩面，關乎創新、發明。美國雖在製造業方面失去領導地位，唯它的科技創新始終領先。從1980年代出現個人電腦，到1990年代配合資訊科技革命、互聯網，帶動經濟進入信息化年代，催生了「新經濟」，美國獨領風騷。日本當時仍是製造業強國，主要在硬體製造，但在信息工業落後美國，結果被遠遠拋離。
中國應制訂「人才2035」計劃
下一波新浪潮肯定會由AI主導，而在AI領域，美國仍領先其他國家。中國出了DeepSeek，迎頭趕上，但仍未能居領導角色。未來發展，中國能否頂住美國的貿易制裁、保住製造業領先優勢，關鍵是要在科技創新上有突破，不能被美國拋離。而科技創新之路能否成功，最重要是培養人才。
今年北京兩會召開期間，習近平主席在會見政協代表時，提出要「強化教育對科技和人才的支撐作用」。要發展科技，離不開培養人才。2021 年《中國科技人才發展報告2020》指，以國際上通用每萬名就業人員中的科研人員數目（反映全社會勞動人口質素）計，中國仍處落後水平，高端科技人才缺乏問題仍然突出！為應付未來發展，進一步提高國家競爭力，除了制訂「中國製造2035」，還應該有一個「中國人才2035」計劃。而在人才培養及引進方面，香港對國家應有一定貢獻。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