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到林道群的《青山亂叠》,那已經是書出版後的第8個月了。
知悉林道群離開以前工作的地方,自立門戶,開創了BM 出版社。短短一年時間,BM一口氣出版了不少經典作品,也包括了他的《青山亂叠》,一本談「書和人和事」、675頁的「巨著」。
一點堅持
人在他鄉,沒有看到林道群在BM刊物創刊時所寫的序言。BM是Book Matter。出版社的中文是「本事」。Matter一字是名詞,也可以是動詞;當作名詞時道出「書是最為重要的事」,動詞「Book matters」,可解釋為「沒有比書更重要的了」。
今時今日,單人匹馬,仍敢攪出版,為的是要出好書,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林道群有此「本事」,迎難而上,真不簡單。
看完《青山亂叠》,傳了個短訊給林道群:「把你的大作看了一遍,作品勾畫出近半個世紀以來,作家與作品的故事、文化人生活點滴,精彩紛呈,你寫得好極了。」

由「前記」開始,林道群就帶領着讀者走進他當編輯時期的文化文學世界,從中大至牛津出版社,說的都是「書和人和事」的來龍去脈。
林道群在抽屜找出當年董橋送他「一張英文書法,D.H. Lawrence的句子:我們這個時代根本是個可悲的時代,我們偏偏不肯認命。」作家一百年前說的,現在來看,那也不算是最可悲的時代呀。「我們不管天塌了多少下來都只好活下去。」
「既然活着能做的依然是讀書編書」,這一次林道群「膽子大一點,試試寫書。」遂有了《青山亂叠》。
書籍.活着
《青山亂叠》說的是「書和人和事」,每一章都有獨特的「時間線」。看第一遍後,再看可以隨意了。翻到那一頁,就從那裏開始看,有不一樣的得着。
林道群在《BM》寫編者的話,提及《書籍時間線》,是「以時間線而不是大事記的方式展示書的歷史」。
「很多時看起來只是細微的執着,轉變和發明,給後來者帶來莫大的啓迪和影響。」說的是書籍的印刷,千百年來起了莫大變化。
來到書寫內容,今時今日,我們要面對的是「怎樣寫?」的問題。魯迅當年也有類似的困擾,「如何在存在概念內部闡說文學與生命」。
翻看周保松的《在乎》(牛津大學出版社2017),同意作者在「活得好這回事」所講的:「怎樣才能活好自己的人生?」「人要為自己而活,一定要有獨立意識,
並要學會告訴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我有能力走自己的路」。

又看了董橋的《清白家風》,其中一篇「無燈無月何妨〉,作者提到一位賀先生:「大半輩子在銀行工作,70年代末才退休」。賀先生說自己「一生平庸,沒有家室」,但他的識見非比尋常,比文人少了書生的頭巾氣。家中藏有40多幅董其昌字畫,又收藏周錬霞字畫,都是個人興趣,不會自誇。他的做人處世哲學:「世途難測,做人處處要留些餘地,可進可退。」
林道群會重印董橋作品,《清白家風》將重新包裝 ,與讀者見面。
BM出版王強《閱讀通向自由》,那是下一本會看的著作。

出版.我在
林道群在上一間出版社負責過千本好書,來到結束這一刻, 自有不捨之情。(訪問者引用張愛玲所說的話:「再完滿的結束也還是使人惆悵」。)
BM該是一個延續,會不會是出版人對「理想」的執着?雖然林道群說「在今時今日新香港有限的人文空間裏能繼續出版,不為理想,也不是事業,只是「我出版,故我在」。」
仍然相信:「書印出來以後,書本身就有自己的生命。」
林道群「在意的是我們自己能做什麼,很在意書的出現和傳𠄘。」
馮象在《聖錄弁言》說:「作為理想或事業,將來還會有人繼續做嗎?我想不會。」

不過,「將來」仍未到來,在我們活着的這一刻,是「現在」。現在的林道群,仍會繼續出書。他說「也許選一些看起來已經老舊的,但已成為經典的書,很值得讀但可能還來不及讀的書,重新岀版,用點力氣去推一推。」
1984年巴金應𨘋到香港中文大學,接受名譽博士學位。我為一刋物做臨時兼職,前往中大賓舘,訪問巴老。看《青山重叠》,才知悉那時仍在中大唸書的林道以學生身份訪問了巴老。
巴金的《真話集》,是對文革帶來禍害的反思。巴金有此勇氣,敢說真話了,讓我很想 到中大,見見巴老,做個訪問。
林道群引述當年巴金對批評他的人的回應:「作者有權利為自己的作品辯護。」
而我也想看看,林道群在唸大學時所寫的那篇巴金訪問。


後記
跟着《青山亂叠》時間線,翻到291頁,說的是2009年11月底的國際詩節。那是中大(北島)、浸大(鍾玲)和男拔「聯合策動的大型文學活動,令人嘖嘖稱奇」(林道群語)。頁內圖片是男拔同學訪問詩人Eliot Weinberger。
當天在校園草坪見了「寒山」詩人史耐徳(Gary Snyder)。1999年在三藩市城市之光書店購買的史耐德文集,十年後詩人在書內頁簽名。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