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地獄》觀後

劇本以傳統破地獄儀式為切入,寫殯葬行業、寫家庭,更多的是寫人倫、人生,所以無論任何人,相信都能在片中找到似曾相識的經歷。

城中熱話,都在說電影《破·地獄》。看影評、觀網議,不同的期望、不一樣的角度,各有毀譽,但總的來說,都得出個值得一看、誠意之作的總結。首映入場,戲院難得的熱鬧,座無虛席,兩個多小時觀影,是一場成長經歷的回憶,也是一場心靈洗滌之旅。

劇本以傳統破地獄儀式為切入,寫殯葬行業、寫家庭,更多的是寫人倫、人生,所以無論任何人,相信都能在片中找到似曾相識的經歷,叫心湖泛起陣陣漣漪。像我這樣有點年紀,多一些經歷的,那潛藏在心間腦際的隱隱哀痛,在光影流動中,一一喚醒,再次經歷,共鳴共感之外,提煉昇華,引起深沉的反思。

電影涉及不同的人倫關係。父子是人倫之始,作為兒子的,子承父業,似乎是種與生俱來的責任,父親的期盼,長子宿命,無奈而真實。片末父親遺言中解開女兒名字的意義,藉以勉勵其善待自己,要記着她是父親心上的珍寶。同樣用這把鑰匙,拆解兒子名字是密碼──志斌,戲中已多次鋪墊說殯葬行業,一文一武,兒子名字,不言而喻,盛載了父親的期盼!因為懂得,所以都明白為何志斌工作時身心分離,亦理解作為兒子及父親身份重疊時的矛盾與抉擇。

家庭裏各人的破地獄

兄友弟恭是同胞而生的理想狀態,現實卻是打翻五味架的甜酸苦辣,無論富或貧,兄弟姐妹總有那麼一個階段,是彼此的競爭對手,爭寵愛爭資源,而飯桌就是爭奪戰的舞台。電影中幾場吃飯場面,兄妹角力,舌戰唇槍間,呼名道姓,仿如外人,各不相讓,沒有一次不是不歡而散。直到父親走後,兄妹才放下防禦,合力為父親做好體面的一程。電影中最後一舞,為兄的第一次不用姓名呼喊妹妹,一句「阿妹,跟着阿哥,阿哥帶你……」千斤重化作繞指柔──走了,冰破了,兩人回到最原始的血脈相連。畢竟,血濃於水,兄弟姐妹是父母留給我們的最好禮物,有人早點意識到,好好珍惜;有人覺醒得晚,是機緣未到吧!

郭文(許冠文 飾)一家。(《破·地獄》Facebook)
郭文(許冠文 飾)一家。(《破地獄》Facebook)

父親也不好為,他有着傳統角色賦予的端嚴與執着,不能說是錯,因為他不知道怎樣才是對。事實上,也沒有人教他應如何做一個父親,就像他做喃嘸師父,也是跟着父親學,照辦煮碗,有樣學樣而已。他愛子女,花心思為他們起名字,為他們設想,但愛從沒說出口,更忽略了日常無心快語的破壞力,於是許多的猜疑、誤會,無數的假設、思量,都埋在心底,有了年月,生出怨恨。但他比現實中許多人醒覺得早,新拍檔的提醒、在中風後與女兒的相處,他明白到自己對子女無意識,但又重複的傷害,但都一切已回不去,於是他將人生告別式交給女兒,彌補遺憾,這是他個人自編自導的破地獄。

道生這個角色,從名字到經歷,都蠻有意思。道生是婚禮策劃,卻抗拒結婚,疫後經濟不景,結束生意,改行殯儀,從道生到談死──是個充滿矛盾的人物。轉跑道,亦是很多人的疫後寫照。明叔把生意交託道生,特別叮囑要善待伙計,道生聽來,實在諷刺,年近半百的他,疫前好歹也是個小企業的老闆,因為是良心僱主,所以才賣樓賣資產,還欠下一身的債,明叔說的,他怎會不懂?他,就是求仁得仁。中年轉業,只好禮下於人,謙卑學習,最後重新得力,顯示了對專業的虔誠──每一個行業,除了技、藝,最重要的還是有心,所以文哥最終也以partner相稱,是對他最大的肯定──道生的地獄也破了。

道生這個角色,從名字到經歷,都蠻有意思。(《破·地獄》Facebook)
道生這個角色,從名字到經歷,都蠻有意思。(《破地獄》Facebook)

從電影到現實

都說主題曲《普渡眾生》感人至深,個人認為戲中迴盪《客途秋恨》的「今日天各一方難……見面」才是電影、人生的主旋律。天各一方,雖然難,還可見面,但人天永隔,欲尋無路,欲報無從,千山暮景,昊天罔極,才是不可逆轉的沉重現實。

許是首日上演吧,電影院安排了一個小活動,設了個小小空間,讓觀眾觀影後,拿起一個代幣,投入最想放下的情感箱,箱上寫着──執念、悲傷、過去、憎恨……是的,只有放下,才能釋懷 。與朋友們各拿一個,投入箱中,清脆的墜落聲,帶我們回到人間。此刻,洗滌後的心眼特別的明晰透亮──客途也好,逆旅也罷,正是一早知道有難見面的一天,就讓我們更珍視當下,珍惜可見、可親、可說、可聽這瞬間的難能可貴吧!

陳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