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的立法會議，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蘇錦樑於版權修訂條例草案（下稱「草案」）休會待續的動議上發言，似乎黃毓民上身，借用金庸名著《倚天屠龍記》電影版中一句對白，咬牙切齒地指向一眾泛民議員，斥責他們為「罪魁禍首，扼殺了香港的經濟和創意產業的發展空間！」
草案被齊心的泛民議員不停點算人數拖垮，既打擊政府威信，又證明拉布在某些情況下（例如今次有更迫切的臨時撥款決議案須處理）奏效。蘇局長心有不甘是人之常情。不過，與其把所有責任推在泛民身上，政府應該從今次事件中汲取教訓，特別是反思自己是否盡了本分。坦白說，今次蘇局長的表現，雖然成功吸睛，卻贏不到普羅大眾的同情，遑論掌聲。
泛民應對實屬正常
我曾於去年底撰文解釋草案的宗旨及內容，並指出政府建議的六項可獲民事和刑事的豁免，即「戲仿」、「滑稽」、「模仿」、「引用」、「評論」、「報道時事」，顯示政府的確考慮過現時網上自由活動的情況，值得肯定。我也認為，政府現時立法使用的「公平處理」原則，很難容納泛民（和網民）提出的一般性公平使用豁免。另外兩項泛民修正，即 User Generated Content（個人衍生內容）豁免和 Contract Override（版權法須凌駕合約）的範圍和問題非常複雜，需要仔細研究，不能倉促立法。因此，我建議政府在現有的草案框架內，加入一項「非牟利的個人使用」豁免，藉此消除網民的主要疑慮（見《版權修訂草案的事實、政治和解決方案》16.12.2015）。
我留意到蘇局長事後與傳媒談話時，提到他曾向各持份者提出過一個「有限度公平使用」方案，但不能達致共識。他說沒有泛民議員表示「一定會探討這個方案」，而版權擁有人的回應是草案內的六項豁免已經影響了他們的權益，他們很難接受多一項「不太清晰」的豁免（見上載官方網站的《蘇局長與傳媒的談話內容》4.3.2016）。於是政府便不再跟進，維持否決泛民修正、草案一字不改付諸表決的立場。
其實泛民和版權人對豁免「有限度公平使用」建議的初步回應完全正常。所謂魔鬼在細節，在不清楚建議的具體內容時，泛民及版權人豈會輕易答允，影響日後討價還價的能力？探過水溫後，政府跟着做的不是打退堂鼓，而是草擬豁免的範圍及規限，與持份者進一步磋商。
政府落後形勢失主動
可惜的是，在整場拉布戰上，政府完全沒有任何「行政主導」的動作。市民看到的是蘇局長不斷呼籲（包括以蛋撻利誘）建制派議員留守會議廳內。但在阿爺沒有「吹雞」的情況下，這批議員無心戀戰，甚至視草案早日中斷為「解脫」。與政府寸步不讓的立場有異，建制派沒有漠視反對草案背後的民意，並一直表示可以考慮適當的公平使用豁免。這是民建聯陳鑑林議員召集四方會議的原因。
在首次四方會議上，各方代表各說各話是意料中事。政府沒有主動召開會議已是落後形勢，出席時又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案，令尋求共識的工作無以為繼。既然政府不急，建制派當然不會為這條包括保障外國勢力（美國）利益的草案搏命護航。工聯會的王國健甚至表示想支持陳志全提出的休會待續，只是「跟大隊」，為否決而否決。
到了政府宣布放棄草案後，幾位泛民議員提出「有限度公平使用」修正案。建議的豁免範圍只適用於草案規定的「公平處理」豁免範圍之外的版權作品，而考慮的因素包括「非商業」及「非牟利」。這項建議與我在去年底提出的解決方案吻合。可惜修正案提出時政府已舉起白旗，沒有興趣看清楚內容。事實上，臨時撥款決議案迫在眉睫，時間也不容許各方就建議仔細討論、尋求平衡版權人與網民雙方利益的豁免規定。
大律師公會並非鐵板一塊
政府以大律師公會（其實是其轄下的知識產權委員會）發表聲明反對泛民提出的三項修正建議，以及支持草案通過，作為今次版權修訂不應修正的依據。這個說法值得商榷。
首先，大律師公會的立場包括「呼籲各方以現實和互諒互讓的態度，研究出公平、互利可行的方案。」在這方面，政府沒有發揮主導或協調作用。
其次，在網民擔心政府會濫用草案賦予的權力作政治檢控上，大律師公會的意見不一定代表政府的看法。例如，大律師公會指出版權法下刑事罪行的準則非常高，過去11年只有一宗版權法及罪案法作交替控罪的例子，而今屆政府在任期內更未有一宗。但大律師公會講的是過往的事實，而網民對政府選擇性執法的疑慮是基於今天的現象（例如佔領運動後的檢控情況）。舉證高、定罪難與政府會否秉公檢控，兩者沒有必然關係。還有，在整個草案辯論上，我聽不到有政府官員承諾不會以「不誠實使用電腦」罪與版權法混合使用作出檢控。
第三，在容許有限度的個人使用豁免上，大律師公會其實沒有表示此舉絕不可行。相反，它建議為指定類別作品加入豁免私人非商業性用途展開研究。大律師公會亦建議鼓勵共用作品的平台及利用彈性授權協議工具等。
換句話說，大律師公會的立場不像蘇局長的鐵板一塊。此外，曾任版權審裁處主席的大律師李志喜，質疑政府的立場是受版權業界操控。她建議政府應對所有基於「公平使用」的行為非刑事化，只保留版權人民事索償的權利，藉此釋除網民對選擇性檢控的憂慮。
蘇局長在擱置草案後的發言，除了斥責泛民議員和表示今屆政府不會再提交草案外，完全沒有表示在餘下一年多任期內，他有什麼跟進行動，例如考慮大律師公會的建議。
留待下屆政府處理，是否已成為今屆政府官員每次做不成事後的標準立場？這是否負責的表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