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委會向農夫山泉致歉，是近期少有一宗在不同朋友圈中引起熱議的新聞。公共機構致歉並無什麼大不了，但這個機構是消委會，致歉的對象是內地龍頭企業農夫山泉。這樣一場風波，自然引起各種解讀。
翻查資料，消委會過去很少對受測試的機構致歉。原因不是消委會有權有勢，而是它的測試都很嚴謹、有根有據，測試結果極少會引起爭議。
消委會是在上周四（18 日）發聲明表示抱歉，一場風波理應告一段落。但輿情反應卻異常熱烈，有質疑認為消委會是否屈服於內地大企業，在農夫山泉表示要追究及發律師信之後就迅速跪低；更有評論指，香港向來在食物安全上堅持高標準、嚴把關，消委會匆匆致歉，是否意味香港在食安標準上會轉為願意讓步、妥協？
消委會檢測農夫山泉 錯在哪裏
風波緣起是上周一（15日）消委會發表測試報告，指其從不同零售店購買了30款較常見的瓶裝水樣本做測試，其中農夫山泉的瓶裝水樣本驗出每公升3微克溴酸鹽，達到歐盟對天然礦泉水及泉水的標準上限；大量攝入或有機會引起惡心、腹瀉及嘔吐等。農夫山泉翌日即表示要向消委會發律師信，批評其檢測報告存在3大錯誤，要求消委會立即澄清，並向公司及消費者鄭重道歉。消委會當時表示正研究及跟進。
事隔兩天，消委會發聲明澄清測試時把農夫山泉列為「天然礦泉水」，但它其實是「飲用天然水」，因此樣本每公升含3微克溴酸鹽是低於內地及歐盟標準（每公升10微克），可以安全飲用。同時，消委會把農夫山泉的樣本改列為一個獨立類別「飲用天然水」，並重新評分；經重新分類後，該樣本升至5星滿分。消委會也就樣本歸類落差致歉。
錯就要認。如果測試出錯，消委會公開致歉自是理所當然。但問題是消委會錯在哪裏？它為什麼要致歉？
我們先看消委會7月15日的測試公布。公布第一段說得很清楚，消委會「測試市面上30款瓶裝水樣本，沒發現有害物質超出世衛的相關準則值，所有樣本可安心飲用」。該公布另有一個段落是關於「所有樣本通過安全測試 天然礦泉水售價貴近2倍」，其中指出「是次測試了樣本的亞硝酸鹽及硝酸鹽、消毒劑殘餘及消毒副產品、塑化劑及雙酚、微生物、微塑膠及金屬雜質，結果發現全部沒有超標」。
很明顯，消委會的測試公布清楚表明，受測試的30款瓶裝水都可安心飲用，也沒有發現任何一款不能通過安全測試。既然無針對任何一款品牌，消委會為何會向農夫山泉致歉？
我們再看7月18日消委會就農夫山泉測試樣本結果的澄清聲明，其中指出測試的30款瓶裝水「當中29款均清楚標示屬哪一類別的水，例如蒸餾水、純淨水、天然礦泉水等，而農夫山泉標示為飲用天然水……鑑於其成分列表上所標示的4款礦物質含量與天然礦泉水相近，本會職員遂根據該樣本的產品名稱及標籤資料等，將農夫山泉歸類為天然礦泉水」。
這場風波的關鍵正在於此。當消委會把農夫山泉歸類為天然礦泉水，以歐盟標準測試農夫山泉；按歐盟標準，天然礦泉水和泉水中的溴酸鹽最大限值是每公升3微克，農夫山泉已達到這個最大限值。
若消委會都難歸類 消費者又如何分辨
農夫山泉指消委會分類錯誤，它不是天然礦泉水而是飲用天然水。在這個問題上，消委會是否犯錯？是否把農夫山泉錯誤分類？正如消委會澄清聲明所言，受測試的30款瓶裝水中，29款都清楚標示屬哪一類別的水，這29款列出的類別都有清晰的食安標準。而農夫山泉標示的飲用天然水類別「特殊」，消委會才按農夫山泉的產品名稱及標籤資料去分類。而據媒體報道，消委會在報告公開前，曾要求受測試的廠商回應；但農夫山泉只簡單回覆，表示「公司嚴於律己，致力提供安全的產品」。
據消委會澄清聲明，它們特別把農夫山泉列為一個獨立類別飲用天然水，採用的標準為其生產地，即內地《食品安全國家標準包裝飲用水》（GB19298-2014；下稱國家標準）。查閱國家標準內容，在「範圍」部分列明「本標準適用於直接飲用的包裝飲用水」；至於「術語和定義」，則包括「包裝飲用水」、「飲用純淨水」、「其他飲用水」，並無一種飲用天然水類別。若要精準界定，飲用天然水應該歸類入國家標準中哪一類？
內地的食品安全標準與監測評估司曾就國家標準刊出一篇問答（2015 年1月20日），其中第五節「關於包裝飲用水的名稱」有如下表述：「包裝飲用水的名稱應當真實、科學，不得以水以外的一種或若干種成分來命名包裝飲用水。包裝飲用水的標籤標識……應清晰、醒目、持久，使消費者購買時易於辨認和識讀。」試想，若連消委會都分不清農夫山泉是否就是礦泉水，那麼一般消費者又如何分辨？
這場「致歉風波」，對消委會的公信力有多大打擊？
港人冀消委會以專業精神捍衛權益
2010年6月消委會做了其成立36年來的首個公眾意見調查，結果顯示75.9%受訪者表示曾聽過或閱讀過消委會研究測試報告，都認為有公信力。消委會的公信力得來不易，是數十年來專注為香港消費者發聲、爭取權益努力不懈的結果。事實上，全球的消費者組織都一樣，在爭取權益過程中都會跟大企業、大財團抗爭。消費者組織必須專業、堅毅、無畏地執行職責，方能得到民眾信任和支持。
取得正確及可信賴的市場、產品和服務資訊，讓消費者可明智選擇，是保障消費者權益的重要一環。消委會其中一項重要工作，就是要確保消費者得到正確資訊。
在農夫山泉風波中，消委會的測試沒有出錯，也沒有特別針對農夫山泉；至於瓶裝水分類，消委會也不是胡亂杜撰，產品測試仍是按原來的程序、規則去做。受到農夫山泉質疑之後，消委會應公開解釋及說明，令公眾了解真相。但現在匆匆致歉，無可否認會令港人覺得消委會是以退讓、跪低來換取盡快平息風波，而不是據理力爭，把問題搞清楚、把道理說明白。
在面對超大型企業時不亢不卑、以理服人最重要。港人對這場風波特別關注，是因為大家都希望消委會能夠一如既往，以專業精神捍衛香港消費者權益。在這個關節點上，消委會是不應跪低的！
補筆：對拜登退選的初步觀察
完稿時得悉美國總統拜登宣布退選，並推薦其副手賀錦麗代表民主黨角逐下屆總統。拜登退選應在意料之內，我的初步觀察有兩點。
第一，民主黨其實是特朗普的「助選團」，黨內不斷要求拜登退選其實是自亂陣腳。事實上，換上其他人代拜登出選都沒有壓倒特朗普的優勢；相反，不斷逼退拜登，只會令人覺得民主黨亂成一團、群龍無首，客觀上對團結一致支持特朗普的共和黨大大有利。可以說，拜登最終退選，對整個選情並無太大影響。
第二，由賀錦麗代表民主黨，意味着往後的總統選戰又會以左右之爭為主。賀錦麗必會全力穩住民主黨基本盤，包括黑人、婦女、少數族裔、平權支持者等，他們都是民主黨的主要支持者，跟特朗普代表的白人、富有階層、道德保守派等勢不兩立。
特朗普受槍擊後聲勢大振、勝券在握，公開演說時一反常態，強調要團結所有美國人，希望爭取更多支持。但遇上賀錦麗這個對手，特朗普很難再維持包容姿態，他一定會重返極端，穩住原來的右翼支持者。換言之，美國的社會矛盾、分裂分化將會在總統選舉過程中再次激化。要團結、包容，真是談何容易！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