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記憶開始，我就喜歡聽歌，或輕快或傷感的音樂，是撫平我心靈的良藥。而那些年，最盛大的集體娛樂活動不過央視春晚。春晚上一曲「遼闊草原，美麗山崗，群群的牛羊……年輕人啊，我想問一問，可否讓我可否讓我訴說衷腸；年輕人啊，希望我能夠，和你一起和你一起看護牛和羊」（《草原牧歌》），是我只要聽到開頭，就會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來的歌曲。
她的歌聲裹挾着一代人的回憶，每每音樂響起，彷彿回到了40年前，那個變遷、艱苦卻又充滿希望的時代。《Circle Game》、《草原牧歌》、《歸來的燕子》……她的音樂，總是能觸動人心，帶來最純粹的溫暖和感動，她就是陳美齡。
40年的時光轉瞬即逝，在我意料之外的地方，有機會與著名歌星，今日已是大家公認的教育學專家陳美齡面對面對話。訪問當日，我們在她位於香港的溫馨住所中碰面，在餐廳一隅的舒適角落坐下。手中輕握着熱氣騰騰的茶杯，暖意悠然。隨着茶香縈繞，我們的談話自然而然地流淌開來。
兼顧家庭與學業 一心一意創未來
「如果你問我最孤獨的時光是那一段，我一定會說是寫論文的時候」，陳美齡笑着說。
她回憶在史丹福大學求學的日子，讀書期間夜晚，唯有在兩個孩子沉睡之時，她才能擠出時間埋首於書本課業之中。讀完課程回到日本後，她必須開始寫博士論文，這時身邊已經沒有老師同學的陪伴，這種孤獨感令她倍感壓力。「沒有老師、沒有同學在身邊，那個時候沒有圖書館、沒有internet，還要計算，好困難、好孤獨」，「其他的事情可以商量，可以一起做，讀書不可以啊」。然而，對教育的心得感想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慢慢沉澱下來。
「做歌星也是極富孤獨感的，站在舞台上一個人獻唱」，她說，「但至少身後有樂隊，身前有吶喊鼓勁的粉絲。」然而，寫論文卻是一種獨處的寂寞，因為這是一個沒有涉及其他人的過程。
被問到為何繼續攻讀教育學博士學位，陳美齡回答到，她認為博士生涯是創造知識的過程，會研究他人尚未解決的議題，答案當然不會出現在教科書上，問題本身更不可能隨處可見，這個過程本身就「令人着迷」。
「名利如流水，總有一天會被人奪取，而掌握的知識會跟隨你一生，誰也奪不走」。最終，在39歲那年，她以史丹福大學教育學博士的身份，為自己的學術旅程畫上了圓滿的句點。克服孤獨和挑戰的那段時光令她回望仍然感到開心，更重要的是，知識給了她底氣和自信，她現在敢於更大聲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見。
堅持選擇最難路 成功敗北皆經驗
陳美齡自言，新書《50句打動人心的箴言》裏最喜歡的一句，是早逝的父親留下的話語：「如果你迷惘的時候，就選一條最難行的路。」
她認為選擇一條容易的道路可能會讓成功也顯得平淡無奇，並且當面臨挫折時會覺得很沮喪，「那時候就會怪自己，怎麼這麼容易的事情都做不好」。但當我們選擇挑戰自己，走上最艱難的道路時，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能夠成長，在嘗試的過程中獲得寶貴的經驗和教訓。
父親的話如沙漠甘泉、荒野之塔，給予陳美齡前行的方向，她也用實際行動踐行了這句話。
1986年，她迎來了生命中的一個新角色──母親，在孩子呱呱墜地的第二個春天，她便毅然決然地回到職場，孩子剛1歲，需要照顧，她便帶着兒子到電視台上班，復工伴隨着傳媒的質疑聲：「現在您已經是母親了，有沒有考慮過退休呢？」
她的回答簡潔而堅定：「我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在中國，很多母親都同時扮演着工作者的角色。」這番話一經播出，立刻引起了廣泛的正面反響。大家對她的支持如春風般讓人倍感溫暖，然而，這股暖流還未完全融化社會的冰壁，便迎來了更加激烈的爭議。
當時的日本社會比較保守，仍堅持女性應當以家庭為中心，「女生結了婚就應該回家帶孩子，你還拋頭露面去唱歌，就是不守婦道」。對此，陳美齡有着自己的看法：「為什麼女性不能在照顧家庭的同時，追求自己的職業夢想呢？」
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場討論不僅沒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這場由她引發的爭論，不僅局限於對她個人選擇的批評，更上升為對日本社會傳統價值觀的挑戰，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社會大討論──美齡論爭。美齡論爭甚至成為1988年的新詞，獲得當年度流行語大賞，甚至美國《時代周刊》雜誌也對此進行了深入報道。
一夜之間，陳美齡成為了公眾輿論的焦點。面對突如其來的風波，她始料未及，自己僅僅是為了堅持信念而做出的選擇，竟掀起了這樣一場風暴。
「當時會難過嗎？」我問道。「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難過，但丈夫對我說，要是覺得自己做得是對的，堅持自己就好，人生自會證明。」陳美齡道。
香港年輕人心散 迷茫不知前行路
陳美齡在香港出生、在大陸出道、在日本成家、在美國深造，這樣的跨文化背景，使她擁有更獨特的視角來橫向比較社會文化差異。在對話中，陳美齡分享了她對香港年輕人的一些觀察。
她注意到，相較於日本和大陸的年輕人，香港的年輕一代似乎缺乏對政府或國家的信任感，可能覺得「政府跟我之間沒有溝通，我說的話也不被重視」，她認為這種信任的缺失和不滿感，需要被重視、妥善處理，需要增強社會凝聚力和互相之間的支持。
她認為年輕人更相信自己，提高對生活的掌控感，「如果你對當前的生活環境感到不滿，那就勇敢地去尋找改變」、「人生嘛，你能找到一個你最喜歡的自己，那就差不多了！」她熱情地鼓舞着年輕人，面對不適應或不滿的生活環境，要勇敢地探索自己的道路。她強調，雖然改變整個世界是困難的，但我們完全有能力掌控自己的生活，並做出積極的改變。
當被問及如何在眾多建議中挑選出一條最能幫助迷茫的年輕人時，陳美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人生的事都是好事，看你如何去處理」。談到如何提升年輕人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時，陳美齡指出教育引導的重要性，她提到，相較於許多其他地區，香港的失業率相對較低，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其實擁有許多值得感激的地方。
已出道50餘年的陳美齡，仍然活躍。她作為發起人和評審出席全港中小學生寫作比賽發布會，鼓勵孩子們多閱讀；相隔30多年後再出的廣東歌《櫻花說》就拿下第十四屆華語金曲獎「十大金曲獎」；新書《50句打動人心的箴言》一經推出便廣受讀者喜愛。儘管已年逾60，她還希望繼續寫作、寫歌，不斷探索生命的可能性，啟發和影響更多人。
臨別時，我點頭感謝道：「謝謝接受訪問」，她答：「謝謝你的訪問」，臉上漾着溫柔的笑意。我想，正是這樣溫柔下的內在堅硬，讓陳美齡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次又一次勇敢地航向未知的海洋。
書籍推介：
《50句打動人心的箴言》
作者：陳美齡
譯者：陳怡萍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3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