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6日，47歲的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在西伯利亞的一所監獄去世，當局聲稱他死於猝死綜合症。事發之後，納瓦爾尼的母親前往監獄所在地去認領遺體，但是吃了閉門羹，俄羅斯其他的反對派就認為，當局拒絕交出遺體，是為了掩蓋謀殺的痕跡。
納瓦爾尼去世的當天，剛好是在德國召開的第60屆慕尼克安全會議的第一天，受邀參會的納瓦爾尼遺孀尤利婭在會場上接到噩耗後，強忍悲痛，即席發表了簡短講話，對普京表示譴責，美國及歐洲多個國家的領導人都對納瓦爾尼在獄中突然死亡表示震驚和不解。
德國外交部長貝爾伯克表示，德國將就納瓦爾尼之死提議對莫斯科實施新的制裁。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建議將與納瓦爾尼之死有關的俄監獄官員列入黑名單。
納瓦爾尼的政治生涯回顧
納瓦爾尼生前最後幾年，是俄羅斯最重要的反對派人物。
他1976年6月出生，在莫斯科人民友誼大學獲得法學學位之後，成為了一名房地產律師，業餘通過博客表達政治觀點，並為多家國內外媒體撰文。他曾經寫道「在俄羅斯第一位民選總統葉利欽的領導下，腐敗成為了一個問題，而在普京的領導下，它變得系統化」。
年輕時的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的成名是在2008年。當時他發揮自己律師的特長，通過解讀審計報告，揭發俄羅斯石油管道公司的官員，從一條俄羅斯通向亞洲國家的石油管道工程中，撈取了40億美元的好處。
給納瓦爾尼帶來國際影響力的，是2017年3月，他通過社交媒體發布的一條長視頻，這條視頻指控時任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大量佔有豪宅和土地，包括賽普勒斯的遊艇和義大利的葡萄酒莊園，總額超過700億盧布，當時約合12億美元。
時任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儘管此片在俄羅斯遭遇了全面的封鎖，卻引發了俄羅斯全國82個城市的6萬人走上街頭，參加反貪腐遊行。因為一系列反對的舉動，從2011年到2018年，納瓦爾尼共計10次被判處15天或者30天的監禁，還遭到了一系列人身傷害。在2016年，他突然遭到鞭打。2017年，他被一種綠色化學物質澆在身上，幾乎失去了一隻眼睛。
從納瓦爾尼中毒 看俄羅斯政治迫害
在2019年，他在被捕之後中毒，所幸沒有危及生命。最險象環生的一次，是在2020年8月19日。當時納瓦爾尼乘搭飛機，從托木斯克返回莫斯科途中，在飛機上感到不適，出現中毒的跡象，飛機緊急降落，他被送往醫院急救之後依然昏迷不醒，之後經過爭取，被送往德國治療，一個月之後得以康復。10月6日，禁止化學武器組織確認，納瓦爾尼中的毒是諾維喬克，這是蘇聯在1970年代研發的一種神經毒劑，普京時期多次被用於毒殺反對派。
神經毒劑諾維喬克當年12月，由荷蘭和德國記者組成的一個調查團隊認為，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參與了下毒案，這個結論，後來得到了美國等多個國家的確認。調查結果公布之後，納瓦爾尼假扮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帕特魯捨夫的助理，電話聯繫到其中一名涉事的特工康斯坦丁·庫德里亞夫採夫，這名特工以為是上司在查崗，所以和盤托出了真相。他表示納瓦爾尼在托木斯克住酒店的時候，他的內衣上就已經沾上了諾維喬克毒劑，但是因為毒藥吸收太慢，直到飛機緊急降落之前，都沒有達到致命的水準，納瓦爾尼被送往德國之前，這名特工負責回收他的衣服，趕在獨立專家檢測之前，銷毀衣服上的毒劑痕跡。
納瓦爾尼和特工談話的整個過程，被錄成視頻，之後在社交媒體上瘋傳。治療之後，納瓦爾尼本來可以留在德國，但是他明知回國一定會被逮捕和投入監獄，仍然堅持回國。2021年1月17日，他從德國返回之後，在莫斯科機場被捕，因為違反所謂的假釋規定，被判處兩年半監禁。
阿列克謝·納瓦爾尼被捕2022年3月，他又被指控貪污和藐視法庭罪，再次被判處9年監禁，先在莫斯科附近服刑，去年底被轉到去世之前的那所監獄。這所監獄位於北極圈之內，條件極其的惡劣，納瓦爾尼有咳嗽跟發燒的症狀，卻與一名結核病患者關在同一間牢房。可以說從決心回國的那一刻起，納瓦爾尼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他的遭遇在普京時代反對者當中相當的典型，是沙俄時代政治文化傳統的延續，也是俄羅斯政治的固有特色。歷史上，俄羅斯曾經遭受蒙古人240年的殘酷統治，為此錯過了歐洲的文藝復興，導致其政治文化一直有強烈的暴力信仰和專制迷思的色彩，謀殺叛亂報復是家常便飯，歷史上多位沙皇，都死於非命。蘇聯建立之初，情況也沒有多大的好轉。史達林執政時期，更是對參加過十月革命的同僚和蘇聯紅軍的高級將領，進行了多輪大清洗，製造「白色恐怖」，導致人人自危。
赫魯雪夫接任後 停止迫害異議人士
史達林死後，赫魯雪夫接任，作為史達林時代的倖存者，心有餘悸的赫魯雪夫，摒棄了史達林時代的做法，對權力鬥爭的失敗者，只是進行罷黜和邊緣化，不會危及人身安全，這是蘇聯政治文化的一大進步。此後的蘇聯領導人也都遵循了這一做法，即便是勃列日涅夫，也沒有殺死異議人士。蘇聯解體之後，葉利欽掌控之下的俄羅斯陷入混亂，寡頭當道，商業上的報復事件時有發生，但是政客之間還是維持了大致的體面。葉利欽雖然為了維護權力，炮打議會大樓，釀成流血事件，但對政敵個人，也只是驅趕和命令他辭職，沒有傷及人身。
葉利欽炮打議會大樓而普京上任24年以來，不斷有反對派人士蹊蹺地死去，俄羅斯整體的政治文化在不斷地倒退。2023年6月，瓦格納集團創始人普裏戈津發動兵變，以失敗告終，兩個月之後，他乘坐的飛機就在半空中爆炸。
普裏戈津2022年9月，公開反對俄烏戰爭的俄羅斯第二大石油公司，盧克石油公司的董事長馬加諾夫，從俄羅斯一家醫院的窗戶墜落之後死亡。
馬加諾夫2018年3月4日，曾經為英國刺探情報的俄羅斯特工斯克裏帕爾，在倫敦被下毒。
斯克裏帕爾2015年2月27日，普京的反對者，前副總理涅姆佐夫，在莫斯科街頭遭槍擊身亡。
涅姆佐夫被槍擊2008年，俄羅斯稅務顧問馬格尼茨基，因揭發俄羅斯官員貪腐遭到酷刑，死於獄中。
馬格尼茨基2006年10月7日，揭露車臣戰爭期間俄軍暴行的俄羅斯女記者，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在莫斯科住所的電梯內被槍殺。
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當年11月1日，叛逃到英國的俄羅斯特工利特維年科，在倫敦被下毒，死後體內被驗出了高濃度的劇毒物。
原刊於「世界靈敏度」微信公眾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