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春,在香港縱然看不到榴花盛放,也該是杜鵑燦爛,遍地花開的時候吧?而我卻是隻身處於南半球的世外桃源紐西蘭。警覺到初秋的早臨,若不趁早遊覽更南更冷的南島,恐怕帶來那單薄的衣衫令我卻步,難以藉此機會一窺南部名城的風貌。
午夜行車 星空澄明
為了瀏覽沿途風光,我決定花多十餘小時乘長途巴士和坐火車到基督城,再到南端名城女王鎮,打算在南島度過兩周浪蕩的生活。
晚上8時了,奧克蘭那具百多年歷史古老火車總站的天空仍是長空一碧,堅持來送行的是居於紐西蘭已逾10年的趙兄。專程的長途巴士早已泊在火車站門外,先由司機驗票,隨而編定座位。與趙兄揮別後車子便駛離那古意盎然的建築物,緩緩向郊區進發。
上路後天色愈來愈暗,而心中徐徐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無依感覺。大概是前路漫漫,「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原因吧。驀然、腦海中又閃出了高適的詩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話來,正好作個無聊的紓解。但見汽車愈駛愈急,已從超級公路轉到野外青蔥平坦草原的路上奔馳。
透過車子偌大的玻璃屏,見到紐西蘭的夜空散滿了閃爍的星光,默默無聲地漫天明滅。我奇怪到了紐西蘭半月,總是看到星星,見不到月亮。每次向當地人提及,他們總是安慰我,說紐西蘭總有月亮的。紐西蘭的夜空最明亮的是南十字星。他們以此為榮,國旗上也繪上南十字星。它確比香港的北斗星還易辨認。只見窗外南十字星一忽兒東、一忽兒西,我知道汽車在盤迴而進。車外是恬靜而暗沉的,天空卻藍得透光,勉強還可以視物,車子在無所依憑,遼闊的平原上疾駛,置身車內,有一份難以言喻的安穩感覺。
靜穆中走了許久,司機在小鎮把車子停下來,說讓我們去方便,又可以買小食充飢。從車窗外望,小鎮靜悄悄的,只有一兩間小店透出燈光,十多人在燈光下聚談,影子不斷晃動,倒像香港市郊的午夜,別有風情。幾個中途站的乘客抽着行李上車,一個青年坐到車末的座位,和我一左一右,大家善意地點一點頭,默不作聲靜候汽車前奔。
異地深宵 隨遇而安
這晚我該在車廂中渡夜的,但紐西蘭的星空對我有無比的魅力,它那藍中透光的天空令你沒有黑夜的感覺,而是澄明透徹的令你沉醉於夜思。那閃爍不定的光芒在你的神思下游走,一明一暗的像無線電波訊號,透過你的眼睛直入你的心坎,像宇宙中的主宰要告訴你的命運,可惜凡夫俗子總是無法領會。
午夜,汽車停在一個更荒涼的小鎮。竟然有人在午夜上車,而我卻非下車找廁所不可,只有鼓着勇氣尋尋覓覓。那兒有一間燈光幽暗的小屋予人方便,回途時遇上對座的青年,告訴他廁所位置,免去他一番尋找工夫。車子又啟程,終於十分渴睡,捲曲着身軀便倒睡在座位上。
想不到沉沉大睡,突然給對座的青年拍醒,原來乘客早已全部下車,長途巴士已到了威靈頓火車終站。我嚇了一跳,只是天尚未亮清晨5時許,叫我離開車廂到哪裏棲身呢?司機說要把車子駛走,我查問行李時原來早已丟在車站行人路中,又把我嚇了一跳,幸好無人信手拿去。
清晨的微風使我大有寒意,只得漫無目的地提着那笨重的行李走到大堂。只見幾個流浪漢子呆在長椅上,有白人,也有毛利人,有渴睡的,也有目光呆滯的望着你。縱然素聞紐西蘭治安良好,但始終令人感到不安。而此時人地生疏,在天亮前最黑暗的一剎那笨手笨腳的抽着笨行李,心中也不免打個疙瘩。
日本少女 乍悲乍喜
突然一個青蔥的東方少女從柱後走出來,像見到老朋友的樣子,向我熱切地招呼。我弄清楚她確是向我招呼的時候,向她善意地點頭,以為她是中國人,大有他鄉遇故人之感。原來她是日本人,她說我可以把行李存放在火車站的自助貯物格,只要放上硬幣便行,又主動帶我到貯物室。這時一個精壯的流浪漢也走過來向我們搭訕,三人走進儲物室。我放下行李後如釋重負,和日本少女並肩坐在長椅上。那流浪漢不斷提議她到不知什麼地方,少女只懂生硬的英語,對他不大理會,卻和我訴說怎樣來到紐西蘭,但不清不楚。那漢子見她找到話伴,在旁徘徊十多分鐘便走了。想來那流浪漢以為我是日本人,他也糾纏那少女不少時間了。
天漸亮,火車站漸漸熱鬧起來,一個賣漢堡飽的人整理流動店子開始營業,飢腸轆轆的我在旁侍候他十多分鐘後買去第一個漢堡飽。想多買一個給那日本女孩子,她微笑婉拒了。9時半才有渡輪到對岸尼爾遜,轉乘火車到基督城;還有兩三小時,正好利用這空檔瀏覽附近的威靈頓,那女孩子不願去,我便一人獨自到附近街上溜躂。
威靈頓的市容整潔美觀,因為那是星期天的清早,空氣清新的街道上闃無他人,倒有像走入電影布景的感覺。一忽兒是20世紀最新型建築的大廈,別出心思處尤勝香港所見。一忽兒卻是上百年歷史典雅的建築物,古意盎然,雕琢瑰麗。
地圖上對點的距離,渡航竟走了3小時有多,終於趁上火車。又遇上那日本少女而竟然又坐在我的對座。但我們沒有交談。火車走了數小時,她默默無言,大部分時候哀傷地含着眼淚遠眺窗外,給我的印象至深。後來一次在基督城路上碰到她,卻向我嫣然一笑,蹦蹦地跳着走,笑得燦爛地像春天的陽光。看來瞬息悲喜無端的情懷,是青春少艾的專利吧?
癸卯秋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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