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發生三宗對一國兩制在香港實踐極具象徵意義的事件。一是特首梁振英上京述職的新情況；二是李國章獲委任為港大校委會主席；三是一間售賣內地禁書的書店股東離奇失踪。
這三宗事件標誌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等港人在回歸後賴以安身立命的政策，到了轉折點。中央對港政策、特區政府管治、香港社會及政治情況，今年內都會面對嚴峻的考驗。在政治烏雲籠罩香港的情況下，港人應該如何應對，是本文討論的議題。
近年中央對港人最不滿意的地方，是香港回歸十多年來，人心依然未歸祖國。相反，本土意識卻愈來愈強，令國家的主權和強權得不到認同和尊重。2014年，國務院透過《白皮書》宣示中央對香港擁有全面管治權，跟着人大常委會通過如何在香港落實普選的決定，結果導致一場被定性為反中的佔領行動。
雖然佔領行動被平息，但這沒有改變立法會否決人大決定的事實。上述情況應該是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到一國兩制的實踐出現了新情況的因由。為了讓港人清楚看到中央有全權決定一國兩制應如何沿正確方向前進，梁特首在今次述職中便被安排坐在長枱一邊，向坐在中間主席位的習近平滙報。這個座位安排同樣用在梁特首與總理李克強的會面上。
由國家領導與特首平排坐改為領導層居中、特首坐側的安排，其意義不是較符合禮儀（平排坐不能說不合禮），而是藉此向特首和港人展示一國兩制的上下關係：在國防及外交以外的「高度自治」範圍內，特首仍須向中央滙報，而中央在有需要時會指示特首怎樣做才對。
我說過不止一次，成功落實一國兩制、香港高度自治的關鍵人物是特首，因為他雙重問責：既向中央政府負責，同時向特區負責。以往國家領導接見特首平排坐，是展示中央對港人的包容，而不是有違禮儀的降格。特首為港人在一國兩制及《基本法》下享有的權利，向國家領導陳情，以至據理力爭，是體現向特區負責的憲制責任，而不是僭越。
一般港人（極少數激進分子除外）從來沒有質疑一國的領導地位。至於人心未歸的問題，港人由回歸後首十年人心漸歸，到近幾年人心愈離的原因，豈能完全歸咎於所謂反對派？領導特區的特首和處理香港事務的中央官員豈可置身事外？
在較規範的述職安排下，合理假設是梁特首曾向中央滙報港大陳文敏風波和他打算如何處理委任港大校委會主席的事宜。無論如何，政府在委任李國章事上拖了七個星期，待特首述職完畢後才宣布，其客觀效果是讓港人相信中央認同這項決定。梁特首不理港大教職員、學生、校友的強烈反對而委任李國章，符合其一貫的鬥爭立場，不足為奇。
不過，在一國兩制實踐的新情況下，中央可以指示梁特首改弦易轍，以期配合習主席說的，促進和諧是香港市民的共識和特區政府的主要任務等訓示。中央最終選擇認可或不干預這項委任，相信因為不能對任何挑戰中央的勢力示弱這項原則，較讓港大或香港和諧更重要。走馬上任的李國章能否馴服港大是一回事，此舉傳遞的政治訊息是中央強硬治港政策不會改變，有需要時，只會變本加厲。
第三宗事涉及小人物，卻是大件事。有香港出版社行使《基本法》賦予的自由，出版及銷售內地視為挑戰中央管治、煽動反政府情緒，或挑起政治紛爭的禁書，多年來沒有出現問題或影響兩地關係。今次涉事的書店股東（繼之前幾位股東、職員在外國、內地失蹤後）在香港離奇失蹤一事經家人報案後由警方調查，執筆時未有結果。特區政府官員在回應傳媒查詢時異常謹慎地表示不方便評論。
按法治原則，我們當然不應在沒有證據下假設出現內地公安涉嫌在港執法。不過，內地曾發生公安跨區捉人，押回原地處理的個案。中央強硬治港政策是否導致某些內地部門對一國兩制的實踐有所誤解而勇武執法，是不少港人揮之不去的疑問。這宗失蹤案已成為一國兩制實踐以來對港人最震撼的衝擊，即時後果會影響他們對香港實行一地兩檢的看法。
一國兩制發展 港人有權發聲
三層烏雲蓋頂下，港人如何應對？
首先，我們要拋開中央與香港關係出現問題，全部都是梁振英一手造成這個簡單結論。無疑，梁振英在政治上敵我分明，有權用盡，絕不妥協。但他是在執行中央治港的政策。跟據國情，在執行強硬或左的政策時，官員寧枉勿縱，將不同意見誇大至不懷好意，甚至有心做反是「正常」的政治正確、有利仕途的行為。一般人理解的「和諧」是政府可以因應不同意見求同存異，甚至接受妥協。佔在鬥爭立場看，「和諧」是壓倒一切反對聲音的結果。
認清現實不等於港人在強權下，須接受不合法和不合理的決定而無所作為。以委任李國章為港大校委會主席為例，此舉沒有違法，但違反了不少港大教職員、學生和校友接受的道理。我們可以及應該做的，是監察李國章如何運用他作為校委會主席的權力，並在有需要時，採取一切合法的手段去阻止港大的利益（例如學術自由、院校自主）受到損害。
港大是香港社會的縮影（法治、程序公義、言論自由等核心價值同樣適用）。《基本法》不只是一份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它還代表當年中央與港人同意遵守的契約。港人同樣有權表達如何實踐一國兩制和解釋《基本法》才是不走樣、不變型的正確方向。
沒有普選，我們還有一人一票的區議會選舉和立法會的地區直選。去年區選出現新人參政的可喜現象。今年9月的立法會選舉，我期望更多港人，特別是年輕人利用手上一票，向中央和特區政府表達自己對香港未來的看法。任何當權者都不可能長期不理會強大的民意而無須承擔後果。
原文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封面圖片：亞新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