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亂語的邏輯

編按：廣告大師紀文鳳和吳文芳於香港電台一同主持節目《乜都有哲學》，節目中訪問不同領域的廣告界名人，18位嘉賓有18種聲音。其後，將他們的聲音化為文字，搬到書本裏，述說着一個又一個精彩的故事，關於創作，關於態度。本社獲三聯書店授權轉載作者吳文芳之序言，以饗讀者：

「廣告冇真理，只有歡喜唔歡喜」，記憶中這句話應該是Jimmy Lam（林俊明）說的，包含了這個行業不少的甜酸苦辣。這個行業，大家都是以個人的主見去判斷一個創意是否可以製造出效果。我們的確是於無中生有的情況下，去創造一個意念出來，但無中生有又絕對不能靠想到什麼就信手拈來去採用，還是會經過計算，加減乘除才得到一個概念。

唯命是從不能製作好廣告

客戶有他們的任務，要刺激在市場上的佔有率就不可以兒戲，可是他們也沒有一條方程式去量度一個創意可以產生多大的作用。大家都是憑心去構思，去組合，去營造價格，去定位，去選擇銷售網絡和渠道，去塑造品牌形象等。我一生中見過多少個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沒有目標和方向的客戶呀！聰明、有見地的好客戶可遇不可求。所以一個相信「顧客永遠是對的」的客戶，一個唯命是從的廣告創意，絕對不會是石破天驚的好廣告。創意不會經過層層妥協而出現，那純屬天方夜譚是也。

20個星期三過去了，我們也算是完成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默契，訪問了18個比我年紀大、比我年紀小、十分有個性和自我的朋友。根據外面朋友和聽眾們的反應，83%的人喜歡我們的節目，希望我們可以繼續下去。紀小姐和我放下心頭大石。紀小姐堅信見好就收，我比較討厭廣告，所以也沒有什麼意見。

我的一生，朋友不多，這個節目於我而言，也算是個很好的機會，讓我接近了一些以前沒有機會接觸的老前輩和可能有代溝的壯年創意英雄。

感覺若有所失

自己頭髮都白了，以後還想幹什麼？

那一年的愚人節，我中風了。黃昏的時候，醫院告訴我家人12點之前我就會在昏迷中說再見。家人、朋友、老闆都盡力地用不同宗教的經文祈禱，希望我得到安息，而大概忽略了我還有回來這個世界的機會。舊老闆更加老實不客氣地請來天主教的神父為我領洗，好讓我可以在天堂等待她自己的百年歸老。神父是愛爾蘭人，他去過台灣，聽得懂我媽媽用閩南話唸的《觀世音菩薩經》。他停了下來，建議各門各派的祈禱人士，集中火力要求我不要告別這個花花世界。我竟然走不了，保持了呼吸。兩天後還睜開了眼睛。

我又重新學習用腳走路、伸手拿杯子的訓練。感謝加拿大回港的一個朋友教導我學太極，天天練習，天天都有進步。9個月後，我重拾做人的信心。在工作上，我發現自己機能出現了改變。記憶力減少67%，大部分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可是我看事情的分析力卻上升了最低限度40%。

我往東區醫院覆診，和彭醫生觀看MRI的圖像時提出了疑問：「為什麼我記性差了84%，而分析速度及清晰度又快了27%呢？」彭醫生指着屏幕上我的大腦說：「我將這條神經線從這裏搬去了那裏連在一起，所以得到這個效果了。」我趕緊說了一聲謝謝！

20集過後，感覺若有所失（紀小姐也有同感）。最後的那個星期三，跟Ivory、Freddy和Mellissa在RTHK停車場道別後，載紀小姐回家途中，我們又談到了香港，談到了以前，談到了以後，回家後我寫了這些文字。

色彩

1966年10月1日，香港《南華早報》的頭條新聞內容是香港很快就會播放彩色電視節目，告別只有黑白畫面的年代，整個香港為之歡騰。偉大的愛情將會因為有了顏色而更感人，有一個當年十分有朝氣的年輕人大叫：「上天不會只為人而設計，那是不夠的，還要為萬物而設計！」萬物是七彩繽紛的。在附近走過，剛剛要去上課的一個中學生看到年輕人的興奮，不知不覺給感染了，那個星期六，他在日記簿上寫了4個字：「隨心而為」。兩年後他搬家，匆忙中留下了日記簿。

在那個年代，大家都很珍惜生活中的一張紙、一支筆。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擁有了日記簿，數一數，啊！還有一百多頁空白的紙！可以將心中的想念寫給去了英國讀書的男朋友！她拿起男朋友臨走前送給自己的Cross筆，流著眼淚寫下了3個字：「活出愛」。男朋友在回信中，結尾套用了姨媽說的一句話：「人生要活得精彩，一個人一次機會，因為『生命無take 2』。」愛一個人很艱難，但愛一個人是快樂的泉源。

圓規、三角尺

1971年8月23日，電腦還是很遙遠的東西，畫一條直線要用尺，畫個圓圈要用圓規，但想與創意捆綁的年輕人心中總是思潮澎湃，不會是一條直線，更不想在一個圓圈上一成不變。他們説：「天外一定有天，做事要為興趣而做，做到自己滿意為止。」「做事要細心做大事。」大家繼續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對未來的想法：「口袋可空空如也，但腦袋一定要有東西，要有材料。」今年在一個場合裏，他們又見面了。他摸着一頭白髮，自言自語：「好玩才不老，老才不好玩」。

白紙

2021年10月26日，不賭博是他生命中的IP，所以他並不避忌有人在自己面前説「輸」和「書」。他喃喃自語，在白紙上寫了幾個字：「不怕書，書得喜」。有人曾經告訴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IP，must discover yourself。」在臉書上有人回應：「做好人，做領導，做例子」、「寂寞是最豪華的享受」。在WeChat上，一個老外在一張白 A4 紙上塗鴉，用紅色的箱頭筆寫下：”Think twice before you lose your temper!” 他拍了張照片發給上海的畫家朋友，她畫的東西永遠從一幅空白的畫布開始，提醒自己完美就是不多一筆一劃，要懂得「見好就收」。她隨心隨意，畫筆跟紙張和畫布接觸的一剎那，就是隨緣。

電腦

我同時有電腦熱愛和電腦恐懼症，做JWT的ECD時，極力提出studio電腦化，找人安裝Barco投影機代替Kodak的幻燈片做presentation，可是我駕馭不了用電腦去畫一條直線，更不要說用倉頡或拼音打字了。過去了幾十年，我用手指在iPad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仍然畫不了一條直線，卻用手指頭寫出了兩本書，100、200期的雜誌專欄。

朋友

我有沒有熱愛過廣告？太久了，忘記了。因為我是一個不安於室的人，還沒有做完一件事情就已經在想明年今天我會在幹什麼事情。跟其他因同樣不安於室而認識的人士當中，有很多吵架後沒有來往了，有些是不同派别的，有人說我是一個攻心計的人，不太喜歡我。上星期四，想起了不知道是不是朋友的黃老闆Spencer。他的不安於室跟我不一樣，他是企業性濃厚的那種，但頻率差不多。打了電話給他，坐下談起未來，他的看法，我的看法，找到唯一共通點是年紀不該是一個藉口，大家都安於繼續不安於室。

原為《乜都有哲學》序言，本社獲三聯書店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