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愈富、窮人愈窮的序幕

為什麼政府推出這麼多政策,一般人卻沒有感受到經濟復甦?為什麼很多人省吃儉用,卻還說「手上沒有錢」?利率對金融市場的影響是什麼?接下來各國利率會發生什麼變化?

出版社按:《交易遊戲》是關於作者如何成為全球花旗銀行頭號交易員,以及為什麼經歷一切後辭職的故事。大學時期,他贏得花旗銀行舉辦的「交易遊戲」競賽,一舉成為當時全市最年輕的交易員,用超乎想像的方式賺錢,24歲便成為全世界交易量最大的操盤手之一,日交易量超過170兆台幣(5兆歐元)。然而,在他見識到金融市場的真實面後,開始發惡夢,最後甚至夜夜失眠、暴瘦。眼見同為貧民窟長大的朋友,依然無法脫離貧困,被債務纏身,而自己卻輕鬆賺取巨大財富,讓從小經濟拮据的他感到恐懼。

他發現,各國政府原本想經由降低利率所產生的資金(熱錢)來救市,但這些錢讓富人買進更多的房地產或股票。房市與股市一路上漲,不但完全無助於經濟復甦,更使貧富不均的現象愈來愈嚴重。27歲的他從金融交易領域急流勇退,前往牛津大學攻讀經濟學碩士學位。他對他所受的學校教育感到失望,認為「變革不會從校園發生」,決定公開談論、寫下他的所見所聞,希望用自己的熱情和易於理解的方式,向所有人解釋現實生活中的經濟問題。直到今天,他仍投身於解決貧富差距的問題,積極出現在紀錄片或各大媒體,試着挑戰一場贏不了的比賽,以下為《交易遊戲》「序幕」一節:

「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

迦勒的大臉若隱若現的在餐桌上晃動。幾縷蒸氣從它下方一空一滿的兩個拉麵碗冉冉上升,與他露出白牙的笑容共舞。我一點儀態也沒有的癱在椅子上。從我的視角,一雙插在我碗裏的筷子看似幾乎要戳入他的下巴。他的笑容愈發燦爛。

「我曾經認識一位非常優秀的交易員,非常、非常厲害。他在德意志銀行上班。很聰明、很年輕。就像你一樣。」

迦勒粗壯的前臂圈住他面前溫暖的空碗,用力將它往桌面擠壓。他的雙手離我的臉不遠,緊緊交握在一起。我至今仍然記得那些手指的樣子:粉紅色,又粗又圓,像尚未煮熟的香腸。看起來彷彿下一秒就會爆開。

「你知道的,這傢伙是個非常棒的交易員。賺了很多錢。不只為自己賺了很多錢,也為德意志銀行賺了很多錢。他的職業生涯本來應該十分光明。」

我們的四周滿是餐廳的喧囂。這裏不是那種存在於日本大城市後巷質樸簡陋的拉麵店,而是一家位在巨型企業摩天大樓6樓的大型商業餐廳。拉鬆領帶的男人舉着啤酒和他們的老闆乾杯,並在老闆講笑話時適時捧場大笑。幾個美國銀行家夾雜在日本上班族裏高談闊論,不僅話太多,聲音也太大。我一言不發,看着那張巨大的臉穿過黑暗,穿過桌子,向我逼近。

「可是你知道嗎?這傢伙,這個年輕的交易員。即使他很優秀,但他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你甚至可以說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你知道嗎?這傢伙,他以為他想走就可以走。他以為他可以離開。你懂我的意思嗎?」

迦勒身材高大。我前面形容那麼多,可能已經將這點說得很清楚,但他的「大」不僅呈現在臉和手指,而是身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比應有的尺寸大兩倍。他的眉毛很大,下巴很大。不知道為什麼,連頭上的頭髮都顯得太大、太黑、太濃密。更重要的是,他的笑容太過燦爛,嘴咧得太開,兩排巨大的白牙閃爍着珍珠般的光芒。我覺得他的嘴咧得幾乎比他的臉還寬,彷彿《愛麗絲夢遊仙境》裏的妙妙貓出現在週二晚上的拉麵店,以過大的微笑照亮整個陰暗的餐廳。

「所以這傢伙,決定拿了錢就走。離開這個行業,你知道,想得挺好的。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結婚生子,組織小家庭。很美好。嗯,問題是,這傢伙根本不了解這行業的運作規則。德意志銀行可不想見到他離開。你懂吧?」

不需天才也能看得出來他說這些話的意思。我感覺自己的胃開始下沉,身體愈來愈不舒服,嘴裏突然嚐到或聞到什麼不尋常的味道。是血嗎? 我深埋在椅子裏,睜大眼睛看他。迦勒仍然在微笑,而且笑容似乎一瞬間變得更大。

「嗯,德意志銀行回頭查看他所有的交易,你想像得到嗎?他的每一則聊天記錄、每一封電子郵件。他在那兒工作過很長的時間,你知道的,做過很多很多交易。他們設法在裏頭找到一些不是太完美的東西。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就是一些理論上他不應該做的事。」

我開始感覺彷彿有一把火在我的雙腿內部燃燒。在我的腳上。一種灼熱的、逐漸擴大的、發癢的感覺。一種刺痛感,但我維持原來的姿勢,文風不動。

「所以,你知道的,這麼做當然不對,可是德意志銀行真的拿了其中幾件當證據,將年輕交易員告上法院。老實說,他並沒有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可是銀行想方設法的羅織一些似是而非的罪名到他頭上。案子在法院來來回回審理了很多年。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審判、宣判,上訴、駁回。完全是一場惡夢。於是,這個交易員,優秀的年輕交易員,從來沒有得到真正離開的機會。從來沒有得到組織夢想小家庭的機會。得到的只是不斷進出法院的折磨。在他一生中本該是最美好的年紀。你能想像嗎?蓋瑞?你能想像嗎?案子雖然最終沒有成立,可是他依舊失去所有的錢。全付給了律師費。他損失全部的錢,甚至還欠債。最後,他破產了。到頭來,這傢伙失去一切。」

現在那把火已經蔓延至我的全身,想吐的感覺和血腥味也愈發強烈。然而,我依舊動也不動,只是抬頭看着他的臉。

「蓋瑞,我說的你聽到了嗎?你明白我說這麼多,想表達什麼吧?」

那張大圓臉朝我的方向逼近。

「蓋瑞。我喜歡你。我認為你是一個好人。可惜有的時候,壞事同樣會發生在好人身上。你很快就會學到這個教訓。我們可以讓你的生活變得異常艱難。」

剎那間,許多回憶湧上心頭,帶着我飛越萬里,離開東京,回到東倫敦的伊爾福德。18歲的我,在鐵路旁的死巷裏,坐在一顆足球上,聽着哈利告訴我,他媽媽得了癌症,當時的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問他:「你現在想踢足球嗎?」我記得在一個漆黑的夜裏,我站靠在小巷的牆上,看着正威脅要捅我一刀的薩拉萬;他的兩隻手都插在口袋裏,他真的有刀嗎?我不知道。我記得我在排屋的街道上被追着跑,跳過一排又一排的花園柵欄,布拉塔普就是在那一次被車碾過,他受重傷的身體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我記得發生過的所有愚蠢暴力、血腥事件,以及鄰居孩子們的滿嘴胡說八道,還有我做過的每個承諾,以及我認識的所有人。我記得和傑米夜裏坐在多層停車場的屋頂上,看着我們城市新建的摩天大樓在周圍愈蓋愈高。我告訴他總有一天我會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我向他保證,我會做到。他嘲笑我,在月光下吸了一口菸。可是他知道我會成功的。我也是。

不,我心想。事情不會在這裏結束。

我不會讓它在這家冰冷的餐廳裏結束。我不會任由迦勒臉上微笑的重量將我就地掩埋。

原刊於《交易遊戲》,本社獲天下文化授權轉載,題為編輯擬。

書籍資料:

書名:《交易遊戲:日交易量百兆元的法人操盤手,揭露富人愈富、窮人愈窮的失衡現象(The Trading Game: A Confession
作者:蓋瑞・史蒂文生(Gary Stevenson)
譯者:卓妙容
出版日期:2024年7月

作者介紹:

曾是花旗銀行的成功交易員,但在2014年決定離職。此後,他在牛津大學取得碩士學位,與經濟智庫合作,並創辦名為GarysEconomics的YouTube頻道,向人們傳授現實世界的經濟學。他堅信解決貧富差距是修復世界經濟的唯一途徑,自離職以來,專注於研究和教育人們有關財富不平等的問題。他經常出現在電視和電台上,為《財富》(Fortune)和《衛報》(The Guardian)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