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總統萊希和外長阿卜杜拉希揚齊齊在空難中身亡,引發不少陰謀論。這也難怪,三架官方直升機結束官式活動同時起飛,其餘兩架安全着陸,就只有萊希乘坐的直升機出事,加上伊朗和以色列及美國因加沙危機問題,關係迅速惡化,伊以兩國早前甚至正面衝突,況且美國和以色列有暗殺伊朗領導高層前科,因此萊希之死無法不令陰謀論不脛而走。
陰謀論沒有證據,只是揣測推斷,而在這事件中,用傳統智慧問一句:誰得益誰損失,一目了然。過去數年間,伊朗多名高級將領被美以兩國暗殺,今次墜機連總統和外長也一同罹難,令伊朗領導層人才損失可謂不輕,特別處於目前嚴峻的外在環境,美以兩國早加強對伊朗的反制措施,大有除之而後快之感;至於中東地區那「什葉派之弧」,又何去何從?
大家都關注伊朗最高精神領袖哈梅內伊怎樣重新部署,但不要忘記,該國除了外患,更有內憂。有一國際媒體訪問伊朗國際關係教授,他大談萊希在國內如何受歡迎,葬禮必定哄動云云,可是,只要回看2021年總統大選,投票率創歷史新低,今年3月的國會選舉更低,只達41%,首都德黑蘭更離奇地低至24%,從中可看到伊朗內部的不滿情緒,用選票作沉默抗議。
哈梅內伊政權權力鞏固 內部分裂之困境
事實上,3年前的大選,萊希的參選是富爭議性的。他和哈梅內伊關係密切,後者並親手提拔他,為了讓他坐上總統寶座,不惜排擠溫和派和改革派於參選門外,國會選舉亦一樣。有趣的是,該次總統大選其中一名參選者就是前總統內賈德,他雖強硬,但屬世俗派,不算根正苗紅,也被踢出局,令他大呼杯葛選舉。
過去多年以來,哈梅內伊不斷鞏固教士利益集團的勢力,令伊朗社會內部嚴重分裂。保守教士們緊抓權力不放,內外都採取極其強硬的路線。雖說萊希在任期間於中國調停下,願意和沙特阿拉伯和解,重建邦交,但在國內卻加強伊斯蘭傳統規範,使得年輕人非常不滿,尤其年輕女性。年前有一名20歲女子因戴頭巾不當被宗教警察活活打死,引發示威浪潮,之後雖被鎮壓下來,但在人民心中已形成一道裂痕。
其實教士中也有小部分屬溫和開明派,例如在1997年至2005年出任總統的哈塔米,和改革派站在一起推動了不少改革;再近一點就是萊希的前任魯哈尼,他放寬了好些傳統規範。只是好景不常,保守派在哈梅內伊的安排下再度抬頭,令伊朗年輕人的挫敗感特別強,他們總希望能和世界溝通接軌,解除加諸於伊朗的嚴厲制裁。
不過,教士在伊朗政治裏的角色特殊。19世紀末新思潮湧現,風雲變幻,有識之士企圖推翻專制無能的王朝,舉起民族復興和憲制革命的旗幟,來抵擋西方的入侵。不過,當中卻有個特色,就是教士異常投入,並且起着領導作用,令憲法革命諷刺地帶有宗教烙印。
過去革命的遺產及西方期望的矛盾
無論如何,專制被推翻後,20世紀初的憲制革命無疑是伊朗現代化的里程碑,它確立了伊朗以憲法治國之道及引入議會民主元素,即使不是坦途,而教士也一直發揮重要的角色,成為一股政治力量,並為1979年的伊斯蘭革命埋下種子。
1979年伊斯蘭革命成功後,為伊斯蘭共和國度身訂造的新憲法出籠,專家委員會選舉最高宗教領袖兼任國家最高領導人,他是政教合一的象徵。自1989年霍梅尼去世後,哈梅内伊繼任至今。在哈梅內伊之下,就是民選總統和國會。伊朗所實行的是總統內閣制,總統是繼宗教領袖後第二位國家最高領導人,由一人一票選舉產生,任期4年,可連任一屆。不過,總統候選人的資格,卻要由憲制監護委員會確認。
該委員會由最高精神領袖領導,除總統候選人資格外,還會負責監察民選國會的決議,確保合乎伊斯蘭教義和憲法原則。在此,我們可以明白到,宗教信仰在伊朗的重要性,即使司法部門的領導人,亦是由最高宗教領袖任命。但是,在憲法裏,行政、司法和立法部門之間,又擁有相對的獨立性。
總之,除了伊斯蘭宗教、體制、教規、共和制及最高領袖的權力不能動搖外,其餘都可按人民的選票決定。如有人欲改變伊斯蘭革命建立的制度基礎,均一律被視之為大逆不道。面對這個「金剛圈」,自稱爲改革派的政治領袖亦不敢觸碰,極其量只是在一個大框框裏進行修補工作,而人們也難輕言革命。
另方面,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一直期待伊朗會出現另一場天翻地覆的革命,推倒神權制度,建立合乎西方利益的世俗政度,一如1979年前巴列維國王的「白色革命」。伊朗人民又怎樣想呢?當我多年前在伊朗採訪當地人時,他們表示不要走回頭路,但也不想在伊斯蘭保守規範下故步自封。可是,在西方虎視眈眈下,其中一名年輕人反問,西方願意給伊朗走自己的民主路,和西方重建關係嗎?
原刊於經濟通,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