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完心理學者Sherry Turkle的舊作Reclaiming Conversation,剛好遇上社會科學一場如火如荼的大辯論。Turkle在這本2015年出版書中,分析社交網絡如何取代「真人」對話:在網上溝通,每句說話都可以預先精心設計,不似面對面會說錯東西,更不會有dead air的尷尬;更重要的,是社交網絡令我們不用再面對孤獨,隨時隨地可與別人對話,填塞生活中每個空隙。Turkle的擔憂,是這種人人對着手機的模式,對家庭、學習、工作都有壞影響。
到了今天,這個話題已升級,討論的不只是上網太多影響溝通能力咁簡單,而是社交網絡是否有損(尤其是青少年的)精神健康。認為情況嚴重的一派,與認為不用過分憂慮的一派,展開了激烈爭論,雙方都大量引用學術研究,統計圖表此起彼落,內容營養十足,絕不是網絡上的無謂吵鬧。
誰為因 誰為果?
社交網絡為因,精神健康倒退為果,對實證研究有點了解的讀者,都知道這種因果關係極難證實。統計調查數據中,不難找到使用社交網絡愈多的受訪者,精神健康一般都較差(如較容易有自殺念頭),但我們不能因此判斷社交網絡損害精神健康。情況可以是倒轉過來,心情愈惡劣愈需要在網上尋找安慰,又或兩者是結果,例如家庭環境惡劣,日日家嘈屋閉,自然令人喘不過氣,要找網友暫時逃避現實。
最近有兩項重要的經濟學研究,巧妙地避過了「相關性不等如因果關係」的難題。一項研究把人當成「白老鼠」分成兩組,一組自願停用Facebook 4星期,一組可以隨意使用,結果是前者精神健康明顯好轉。另一項研究看的,是差不多10年前Facebook首次開放給美國大學生使用的情況,結果是使用者的精神健康明顯轉差。
研究特別提到,這些大學生之所以愈用Facebook愈哀愁,很可能是因為社交網絡鼓勵「人比人比死人」:原來別人的生活比我高級,原來別人的家庭比的幸福,原來來別人的圈子比我廣闊,無知最幸福,知道那麼多就難免自怨自艾了。
影響幅度不至災難性
兩項研究都指出社交網絡對精神健康的負面影響,但影響幅度不至災難性。不過,正如有人滴酒不沾,有人酗酒醉駕害已害人,社交網絡平均的威力或許有限,但對某些人來說可以是致命武器。
問題應該如何解決?從要求科企公開更多資料數據,到提高分享個人私隱的年齡限制,早已有學者提出不少建議。我的看法較悲觀。就如網上意見兩極憤世嫉俗可以製造流量,青少年以短片照片展示最美好一面也是點擊保證,社交網絡根本缺乏動機保障精神健康,對這些指控只會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