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艾藍的信──中東難民悲歌

曾到過敘利亞的旅客,都會向你們豎起大姆指,同意你們是友善好客的民族。怎知好客的民族沒有回報,並遭到最狠心的救援拒絕。

(編按:敘利亞飽受內戰之苦,近日國內人民紛紛逃至歐洲等地求援。9月3日,歐洲各大媒體刊登一張照片,照片裏一名3歲的敘利亞難民小艾藍躺於沙灘上,面部朝下。報道引起各界廣泛關注敘利亞難民之苦況,喚起不少人的側隱之心。以下為作者寫給小艾藍的一封信。)

小艾藍:

你不動地伏在海難上,潮水來去,未讓我們見到你的面容。後來你的生活照曝光,與其他敘利亞孩童一樣,捲曲的頭髮,一雙大眼晴,純真的笑容。像你這樣的孩子,在正常的社會,肯定給疼惜得過了頭,而且還有點恃寵而驕呢!

可是,你卻要在烽火中、怒海裏嚐盡一切痛苦。短短3年的生命,你竟被迫為這個自私殘暴的世界,付出最大的代價。

安息吧,小艾藍。你走後,人們因你的照片難過好一陣子,但這同情心可會改變你們的命運?而且能維持多久也是個問題。匈牙利對你們表現得極不友善,並指匈牙利人是基督徒,不願與伊斯蘭教徒在同一屋簷下。

瑰麗的人文歷史風景

小艾藍,我多年前曾到過你的國家敘利亞。令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你們好客的熱情,可以說是阿拉伯地區之冠。只要我經過你們家門,你們都會向我展示最燦爛的笑容,問我從哪裏來,然後張開雙臂,說聲歡迎,跟着便會邀請我走進你們的家中,為我倒一杯超甜的阿拉伯茶,一片薄荷葉在茶上輕輕地飄浮,散發獨有的香味。

曾到過敘利亞的旅客,都會向你們豎起大姆指,同意你們是友善好客的民族。怎知好客的民族沒有回報,並遭到最狠心的救援拒絕。老實說,今次敘利亞亂局不僅是現政權的責任,還有各懷鬼胎的大國,他們共同粉碎你們的人生。

小艾藍,我也曾受過你們的接待,一對夫婦向我打開他們的大門,並於某一天帶我去了大馬士革舊城東羅馬皇宮遺址,參加了一場特別的詩歌朗誦活動。原來,大馬士革的文化生活異常豐富,知識階層龐大。

事實上,敘利亞整個國家,就是一幅瑰麗的人文歷史風景,儼如裸露在藍天下的一個龐大博物館,一個人類文明起源歷史的古老見證,你們為此感到驕傲。

可是,隨着激烈的內戰和伊斯蘭國(ISIS)的崛起,這幅人文歷史風景已遭殘暴蹂躪,而那一天皇宮的動人誦歌聲音,亦俱往矣。

西方的潘朵拉盒子

敘利亞可說是在新一輪中東亂局中,最為悲慘的。現存的阿薩德政權無疑是個獨裁政權,但,反對這位獨裁者就必定代表正義嗎?自冷戰結朿後,大家都以為西方民主可解決一切問題,至使美國不惜用戰爭手段,表面上是為中東帶來民主,更對反對派拔苗助長,企圖在該地區建立一套親美制度。

當美國的大中東計劃隨着2003年伊拉克戰爭拉開,敘利亞一直是美國針對的目標。可悲的是,敘利亞人民本來是回應「阿拉伯之春」的和平起義,這個良好願望很快便遭各方利益所騎劫,而陷入一場殘酷的代理人戰爭中,這絕非敘利亞人所願。

回看有不少推動革命者早期已流亡到歐洲,他們有些返回國家卻未知國家實況,可是打開了個潘朵拉盒子,各方勢力都跳了出來,最有組織的自然會成為主導力量,騎劫革命。

受波斯灣國家資金援助的遜尼派伊斯蘭聖戰組織「脫穎而出」,ISIS乘勢而起,企圖推翻敘利亞什葉派政權,並佔領了敘利亞不少土地,進行局部黑暗兇殘的統治。「阿拉伯之春天」竟成為聖戰者的春天,並導致多個中東和北非國家的動盪不安,而且出現人類近代史中最龐大的遷徙潮之一。現在約有1,500萬阿拉伯人被迫離開家園,逃離國境或在國境內流徙。

敘利亞內戰令到原本滯留在該國的數以十萬計伊拉克難民,不得不再遷徙。事實上,敘利亞本身亦有上千萬國民成為國外或國內難民,而在伊拉克的巴勒斯坦人自薩旦姆倒台後,逐步被趕出伊拉克。至於在利比亞數十萬的埃及人,也不得不被迫返回埃及,利比亞本身也有200多萬難民,其中有40萬在國境內流離失所,其餘接近200萬主要逃到突尼斯。

大遷徙對中東和非洲的政治經濟以至人口生態,造成難以想像的衝擊,歐洲也得直視湧向他們的難民問題,那一張張無助可憐的難民臉孔,其實是極需要歐洲國家對他們堅負道德責任,早日協調,以避免更多的人道災難。

至於富裕的波斯灣阿拉伯國家如卡塔爾、沙地阿拉伯等,他們對阿拉伯難民竟袖手旁觀。他們資助敘利亞反對派令內戰停不了,卻不願照顧為此付出極大代價的老百姓,宗教派糸成為他們零接收的借口。美國亦是,這個高舉民主人權的世界警察,中東亂局她責無旁貸,卻對如何解決難民潮,噤若寒蟬,到現在仍未表態會否願意與歐洲攜手屢行人道責任。

國際社運圈的天真理想

不過,最重要還是協助中東地區停止戰爭,而不是火上加油。今年3月在突尼斯舉辦的「世界社會論壇」,我特別去參加一個由「聚焦敘利亞」(Syria In Focus)主辦的會議,他們不時高喊口號,什麼要國際團結、繼續支援革命等等。對於如何解決敘利亞難民問題和戰爭,卻沒有人去談論和關心

與會的一位加拿大女士,忍不住站起來表示,她去年3次探訪敘利亞,在不同地方與不同陣營的老百姓接觸,他們都異口同聲認為先結束戰事。如果一場革命令到老百姓連生存權也失去、歷史文物遭嚴重破壞,並讓帝國主義有機可乘,這還算是革命嗎?國際社運圈的天真理想,卻要該地老百姓付出代價,良心何在?

小艾藍,國際社會應還給你們生存的權利。我希望我們亞洲這邊廂也能為你們做點事,雖然地理上我們之間有些距離,但人道精神將會把我們團結起來。

原刊於《天下雜誌》,本社獲作者授權刊登。

張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