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重回上海在歐資銀行工作的日子

1997年初春,我又重回一家歐資銀行的上海分行,負責企業融資業務。1997上半年,是中港兩地金融市場極其火紅的時光,外資銀行在華發展到了階段性的頂峰。

「國家金融安全與穩定壓倒一切」是國內金融管治的金科玉律。國內對外資銀行,無論在華設立的法律性質、業務範圍、客戶類別、網點擴張速度與深度,都是一直審慎地開放。在這段漫長的路上,在這塊金融的試驗田上,偶爾會冒出幾朵漂亮的小花。

1986年3月3日,我就代表服務的德資銀行遠赴廈門,參加廈門國際銀行的開幕典禮。這家是中國第一家中外合資銀行,可是,如果大家懂行情,就知道這些外資股東,一些是「假洋鬼子」,一些是可控的外資。

上世紀80年代,比較進取的外資銀行,都紛紛在北京設立辦事處,主要是做上層聯繫工作。中國的金融機構,各部委與監控部門的總部都設在北京,北京的聯絡點是不可缺的。業務卻大都由香港分行來操作,或者由外資銀行的總行來負責。

外資銀行在華的推進與投資

1990年,趁着浦東開發開放的春風,國家頒布了《上海外資金融機構、中外合資金融機構管理辦法》,允許浦東引進營業性外資金融機構,限定經營外匯業務。這朵金花就是上海巴黎國際銀行,由中國工商銀行與法國巴黎銀行合資而成,1992年年底在上海設立,是上海第一家中外合資銀行,兌現了錦江小禮堂的宣言。

中國進入WTO後,在2003年,該銀行的外資股東,把中方的股權買下,成為上海第一家外商獨資銀行。更名為巴黎銀行(中國)有限公司,巴黎銀行就成為典型中的典型。可是,外資銀行在中國只能扮演補充者的角色,充其量是推動國內金融業務改革與創新的催化劑。 到了2019年10月末,外資銀行的總資產佔中國銀行業總資產只為1.22%,相對於2011年的最高點1.9% ,是有按年下降的趨勢(註一)

1997年初春,我又重回一家歐資銀行的上海分行,負責企業融資業務。

作者當年在報章大談熱火朝天的中國投資銀行業。(作者提供圖片)
作者當年在報章大談熱火朝天的中國投資銀行業。(作者提供圖片)

1997上半年,是中港兩地金融市場極其火紅的時光,外資銀行在華發展到了階段性的頂峰(註二)。1996年,上海市政府發布《上海浦東外資金融機構經營人民幣業務試點暫行管理辦法》,允許部分符合條件的外資銀行在浦東開展人民幣業務,刺激了外資銀行在華的推進與投資。

在香港,國內窗口公司更加快馬揚鞭,掀起一陣紅籌股炒風的狂潮。1997年,上海實業(0363.HK)和控股集團利用銀團貸款,增資擴股和可轉換債,在香港募集了港幣88億元;上實(0363.HK)的市值從49億港元飆升至327億港元;北京控股(0392.HK)也不遑多讓,成功募集21億5000萬港元,超額認購1276倍,凍結資金2100億港元。股價由招股價12.48港元飆升到55.5港元,上升4.45倍,創下港股之最,使紅籌股進入新的里程碑。

投資銀行業務活躍

在這種大環境下,回到上海又回到銀行的老本行,開始的時候,確實是順風順水。該銀行可以經營外匯存貸業務。客戶是限制於三資企業,即B股、H股的上市公司,以及一些國有金融機構可以進行外匯業務,或者是可以申辦到外債登記的國有大企業。民營企業,個人與人民幣業務都不可以經營。

該家歐資銀行,投資銀行業務特別活躍,參與了多家B股與H股的主承銷業務。業務範圍比80年代服務的德資銀行,客戶與業務面寬了不少。由於我與他們投行部的主管,90年代初早已認識,所以他們的客戶都介紹給我來跟進商業銀行的服務,比如貿易融資、銀團貸款,以及流動資金貸款等。

最令我難忘的是1998年初,我到遼寧鞍鋼參加他們的銀團貸款推介會。1997年,投行的同事,成功地協助新鞍鋼在香港H股上市。他們是主承銷。朱鎔基總理特別關心鞍鋼在香港能成功上市,因為這關乎到東北三省的國企改革與解決東北三角債的攻堅戰。上市當天,朱總理一直詢問整個上市過程。事後盡表舒心。

到了鞍鋼,當我看到那套西門子二手自動化窯爐的時候,心中的喜悅,如同澎湃的黃河,一發不可收拾。這套設備就是我在1988年,在德資銀行工作時,通過中國銀行大連分行,以出口信貸的方式,轉借給鞍鋼的。10年後,赫然發現,窯爐神氣地運作。當時,我的自我感覺特別良好,當然我沒有像雷鋒那麼偉大,來鞍鋼做革命的螺絲釘。可是在工作上,除了糊口之外,還能做些利國利民的事情,心中異常快慰。

亞洲金融風暴在1997年秋季颳起,遠在上海也感受到其威力。(作者提供圖片)
亞洲金融風暴在1997年秋季颳起,遠在上海也感受到其威力。(作者提供圖片)

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

好景不長,亞洲金融風暴在1997年秋季颳起。風眼在香港,可是,遠在上海也感受到其威力。美資銀行在香港的分行,不斷發傳真來我行,以不可思議的低價轉讓他們與香港藍籌集團的信貸資產,唯恐天下不亂。可是,打電話去詢問詳細情況,他們就說貸款已經轉讓了。子虛烏有乎?

這樣的一場世紀金融危機,對外資銀行在華發展肯定會放慢了。另一邊廂,國內的民營企業,已經靜靜地起革命,像雨後春筍,他們都極需要與海外的股權投資基金(Private Equity Fund)的資本嫁接。因為政策的限制,他們非常困難從國內的銀行貸款來發展業務,遑論上市集資。跟外資銀行獲取融資更加沒門。在回到銀行工作的歲月裏面,認識了不少民營企業家,深諳他們的業務模式與前景是基金經理喜歡投資的。

1992至1996年,我一直與好幾家股權投資基金有共同投資與管理一些他們在大陸投資的項目,深感國內民營企業有殷切的需求;另一方面,香港基金界極需要找項目去投資,機不可失啊。1998年年底,我毅然下海,在滬開設了一家投資諮詢公司,做資金的紅娘,為民營企業,做大做強。這樣的歲月,一晃15個寒暑。當時有這樣的決心可以歸納以下幾個因素:

一、國內的股權投資基金還沒有起步,我就是看準人無我有的機會,打地域差與時間差。行船爭頭纜,月餅我賣先;

二、過去在上海與國內建立的人脈基礎,拿項目有點把握。海外的基金經理要什麼,基本上我都是「黃大仙」,有求必應;以及

三、有金融行業的基本功,讓基金朋友對我挑選的項目,有一定的信賴,他們認為比較穩妥。所以,在沒有雄厚的金融集團站台,都能單人匹馬,在上海能生存下來。

註:

1. 《外資銀行在華發展研究報告》(上篇)14頁,億歐智庫
2. 同上28頁,億歐智庫

原刊於「思考香港」,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梁觀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