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不吃這套 紅粉熱議杯麵

中美的阿拉斯加會談,並未出現緩和緊張關係的「拐點」。戰狼式的舉旗亮劍,與美國的制裁亢奮交纏,無法緩解糾結,「新冷戰」似乎是不歸之路。

阿拉斯加仍是「北風卷地白草折」(唐.岑參詩句)的飛雪季節,兩大國的戰略對話亦無暖意。各說各話的開場白,赤膊上陣而未兼顧外交禮儀,令不少人吃驚;中方代表中午自煮杯麵之說,更引起紅粉(紅色粉絲)「咆哮」。

戰略對話的開場白冰冷。它帶出的場景,或可套用北宋詞人李清照(1084—1155?)的〈聲聲慢〉:「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中美積怨已深,糾結難解,這是乍暖還寒時的困境。

內政之伸延 戰狼型外交

開場白各自表達「堅定立場」,是意料中;對罵還夾雜粗魯語句,則在意料之外。

在「一黨領導」下,外交往往是內政的伸延,某些外交談判、舉措,有「幫助內政」的意涵,諸如激勵「國人」的愛國主義,或提升擁戴程度。

美國或也有外交配合內政之需,諸如顧及民調中的民意取向:據最近的民調,美國人90%對紅中「反感」、70%以上支持強硬應對紅中的「挑戰」(註1)

美國的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是中間派智庫,其資深研究專家葛來儀(Bonnie Glaser)認為,中方的開場白是「說給中國國內觀眾聽」(大意)。這是不少人認同的觀點。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簡稱外辦主任)楊潔篪的開場白,提到美方應「消除上屆政府對華錯誤政策影響」;重申涉港、台、疆、藏是「中國內政」,是外國不能觸動的紅線。這都是西方媒體報道的話題。

宣揚黨地位 領袖為核心

中方的開場白,還有一大段它們未提及。這一大段,是配合黨的「主旋律」即「兩個維護」:維護總書記在黨中央、全黨的核心地位,維護核心的權威和集中統一(指權力的集中和政治意志的統一)。

3月21日,第一黨報第3版刊出這一大段談話,突出黨的領導作用和「領袖的核心地位」:
「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是歷史的選擇、人民的選擇。……執政地位和制度安全不容損害,這是不可觸碰的紅線」;
「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作用,黨的領袖的核心地位,……得到14億中國人民的衷心擁護」;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是全民民主……其核心是人民當家作主」(註2)

中方向美方提出三個「正確看待」:「正確看待中國的政治制度和發展道路,正確看待中方一系列大政方針,正確看待中國對世界的影響」。

鄧小平於1979年訪美,試戴美國牛仔帽。他後來闡述「韜光養晦」外交策略。(網絡圖片)
鄧小平於1979年訪美,試戴美國牛仔帽。他後來闡述「韜光養晦」外交策略。(網絡圖片)

開場白太長 美方不耐煩

中方代表奉命表達的「堅定立場」,如同較早前提出「中國方案」(中國模式)引領全球治理之說,關乎在全球的話語權。

過去的高層外交對話,拿捏內外有別的分際,不會宣揚執政黨的領導地位和領袖權威。在標榜「韜光養晦」(註3)時,更不會自稱有引領全球的地位。這正是「韜光養晦」與戰狼外交的差異(註4)

開場白之引起「舌戰」,與上引一大段「立場」有關。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聲稱,中美對話不需要僵化的教條和冗長的發言(大意)。

美方不會相信「人民民主、人民當家作主」,不吃中方訓斥的一套。中方不斷重複中共的領導地位和影響,正是美方不滿之處。

美方的不滿,還在於中方的發言時間嚴重超時,違反會前的約定,中方則說美方發言太長。

在場採訪的媒體說出電視記錄:楊潔篪的發言超過16分鐘,王毅超過4分鐘;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沙利文的發言,各略超過2分鐘(原先的約定是每人2分鐘)。

中方則指責美方,在談判前宣布制裁人大和香港官員的新名單,「不是待客之道」。就外交禮儀而言,美方名單不在對話前宣布,是較好的選項,可避免對話前的關係更緊張。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網絡圖片)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網絡圖片)

中方吃泡麵 脫稿大挖苦

開場白引起的熱議話題之一,是楊潔篪突然變成強硬的戰狼。他的臨場插話(脫稿談話),盡在挖苦、責備。
例如:「我們把你們想得太好了,我以為你們會遵守基本的外交禮節」,「你們沒有資格說,從實力地位同中國對話」,「難道我們吃洋人的苦頭還少嗎?中國人不吃這一套」(大意)。他又說,中方代表中午吃泡麵(即食麵、杯麵),意即美方招待不周。

這些話見諸於西方媒體,大都不見於第一黨報,推想是脫稿談話。有些話如罵「洋人」,是不適合在外交場合說出的,有的「訓話」則顯得「粗俗」。

楊的脫稿談話充滿戰狼味。有些話是對執政黨和領袖表忠,是說給「國內人民」,旨在激發「愛黨、跟黨走、感黨恩」的愛國主義,也是個人效忠的表態。這是當今政治文化的一部分。

不吃這一套 網紅讚霸氣

中方的開場白,受到紅粉狂熱的讚揚,連上海的一些官媒亦大讚楊的「鬥爭精神」。有頭條新聞這樣標題:〈中美對話現場楊潔篪霸氣表態:我們把你們想得太好了〉。

在規範化的漢語中,「霸氣」本是貶詞,現在變成頌揚戰狼的褒詞。高級外交官有「霸氣」,竟成了好漢、是好事。

「中國人不吃這一套」成了網紅的「楊金句」,網商把它印在汗衫、背包上,引起紅粉熱買,大發其財。

中方在對話中的戰狼形象,在西方社會的負面影響大;在「國內人民」中卻產生「正能量」,激化了民族主義,有利於對台武攻的戰爭動員。

中美的戰略對抗,已是不歸之路。中方把許多敏感話題都定位於「內政」,不容外國「插嘴」;美方則組合防共聯盟,凝聚防範中方的國際力量。

3月22日,歐盟就「新疆人道危機」發布制裁公告,美、英、加和紐、澳立即發表聲明回應,顯現西方防共聯盟已有協作機制。

周恩來與基辛格會談,1971。(網絡圖片)
周恩來與基辛格會談,1971。(網絡圖片)

周恩來事件 留下陰影大

楊受過良好教育(留學英國),被稱為「上海精仔」,在外交場合有溫和有禮的形象。過去款待老布殊很周到,與布殊兩代的私交好,美國外交界對他原有好感。

現在他突然以戰狼的「鬥爭格」,出現於美國的外交會談場面,難免令人有意外感。

他在外交場合公開表態效忠核心人物,並強調「兩維護」,可能與周恩來事件陰影有關。

毛文革(1966—1976)時,毛多疑,嫌周恩來對美「右傾投降主義」。1973年底,有人告狀說周和葉劍英與基辛格多次談判時軟弱,有「右傾投降主義」之錯,毛下令高層開會批周(註5)。1974年,又支持江青批孔批水滸,大罵宋江的「投降主義」,折磨患癌的周恩來。此事在後來的政壇留下很深的陰影。

註:
1, BBC 2021.3.19。
2, 人民日報2021.3.21,3版。
3, 中美建交40年 不提韜光養晦
4, 針對大國主義 重提韜光養晦
5, 北京周恩來熱 觸及文革傷痕

本文原題〈戰狼舉旗亮劍 紅粉熱議杯麵〉,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後,授權本網站發表。

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