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權先生解說〈香港大學與文人足跡(第三集)〉,令人聽得意興盎然。談香港大學文人諸賢,立馬令人想起英年早逝,僅48之齡即辭世,但聲名顯赫筆名落花生(落華生)的許地山(1893-1941)。
許地山,台灣台南人,入籍福建龍溪。他原名贊堃,乳名叔丑,字地山,以字行。推測「地山」之意,係應上坤(地 )下艮(山)之《易經》第十五卦謙卦,用記:勞謙,謙謙君子,君子有終之意。父親許南英(1851-1917),清末時領賜同進士出身銜。1895年,中日甲年之戰清廷敗師被逼簽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台灣朝野奮起反抗,野史說士紳丘逢甲等人在台南宣布成立台灣民主國,黑旗軍首領劉永福為大將軍,其軍中技擊教練黃飛鴻則擔任殿前大將軍。許南英則擔任行政職務襄助。其後,劉永福兵敗,台灣失守,許南英帶同家眷潛返厦門,再赴南洋工作,終而返回廣東。 [ 至今,台南市尚有台南市私立南英高級商工職業學校一所(南英商工)永誌其功。]
20歲遠赴緬甸仰光僑校任教
許地山即在廣東上學,故而精通廣府話、粵曲與粵謳。1913年,他以20之年,遠赴緬甸仰光僑校任教。誠如金聖嘆所感慨,憐子心自苦,離兒腹內泣,許南英給他寫了一篇諄諄殷切,感人肺腑的別兒詞 ──〈示四兒叔丑〉:
我年過半生,汝年方廿一。男兒志四方,何事困鄉邑。忍淚別高堂,書劍羈絕域。為師人之患,予意轉惻惻。况汝業未成,何堪作矜式。斅(教)學本相資,此理求之得。汝須澡爾身,尤宜沐汝德。反躬既無愧,即以身作則。勿貪過量酒,勿漁非分色。臨財自操持,動氣自遏抑。凡有此四端,皆是德之賊。所以古君子,守身白如璧。嗟嗟人海中,前途黑如漆。失足入迷途,後悔曷有極。圭海畹蘭君(福州海澄圭海許氏族人),為予舊相識。可為汝師資。汝當侍其側。海外素心人,持此以相質。
1917年,許地山北上北平(京),入讀北平私立匯文大學,父親許南英父又擬詞一首相贈──〈花發沁園春・丑兒入京游學 . 作此送之〉:
送汝出門,前程萬里,臨歧不盡歔欷!金臺雪色,玉蝀霜華,此際寒生燕市,寒威若此,早凍了桑乾河水。此去好立雪程門,下知雪深有幾?不患獨行踽踽,有亞歐文人,相助為理。噫吾老矣!何日歸來?想見入門有喜。勗哉小子,不願汝紓青拖紫(做了高官),只願汝秋蟀春鶊,到時寄我雙鯉。 [家書;樂府詩,漢‧無名氏‧〈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木製魚形信夾),呼兒烹鯉魚(打開信夾),中有尺素書。」]
任港大中文系教授改革課程
不幸當年年底,許南英即病逝於印尼蘇門答臘(Sumatra)。匯文大學其後與通州協和大學合併,易名燕京大學。畢業後,許地山先後到英國牛津大學及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攻讀,潛修哲學、宗教史及梵文等多種語文。1936年元月,香港大學中文系正式改組,許地山應時在香港輔政司署任職、精通漢學的葛量洪(Sir Alexander W. H.G. Grantham)之邀,出任中文糸教授,主持系務。許地山將課程全面改革,使面貌一新,定下了中文系龍頭地位,才女張愛玲即其門生。可惜,不數年,他因心臟病突發驟逝,一代文壇巨星殞落,香港大學為他治喪及開追悼會。各界弔唁者甚眾,名家輓聯充楹,燴炙人口,如大儒陳寅恪之輓句:
人事極煩勞 高齋延客 蕭寺屬文 心力暗殫渾未覺
離亂相依托 嬌女寄廡 病妻求藥 年時回憶倍傷神
名作家端木蕻良輓句
未許落花生大地
徒教靈雨灑空山
(許地山有散文合集《空山靈雨》)
一生著作甚豐 典範長存
許地山死後葬薄扶林基督教墳場,他的林姓原配早逝,再娶周氏,有子女隨母姓,立於碑上。
許地山一生之藝文活動及著作甚豐,舉其犖犖大者如:
* 1921年元月,與和名之士沈雁冰、葉聖陶和鄭振鐸等12人,在北平(京)成立文學研究會
* 創辦《小說月報》
* 小說《春桃》,講述一女侍二夫,一個是結髮夫婿,一個是經濟夥伴,十分前衛。1988年大陸拍成了電影,由劉曉慶丶姜文擔綱演出,同樣感人肺腑。
*《扶乩(箕)底(的)迷信研究》一書,1941年出版,同年即再版;1951年,台灣商務印書館再次印行;此後,大陸商務印書館亦多次印行。書中結語大意是:扶乩是一種心靈感應。
最可惜的是,許地山曾著《道教史》,都30餘萬字,已交稿準備付梓,卻毁於日軍戰火。
哲人日已遠,典範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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