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無不瀰漫着迷失與錯亂,盲目與偏見,焦慮與恐懼。
盲目與偏見
歧視的根源:
在弗洛伊德死亡引發美國和全球的注意力時,你其實知道種族歧視在美國無處不在。在弗洛伊德死前,一個白人女子在紐約中央公園遛狗,只因為一個觀鳥的美國黑人要求她給她的狗系上繩,不要驚嚇了小鳥,她就可以報警,指控黑人威脅她和她的狗。弗洛伊德死後,亞特蘭大的警察依舊過度武力,殺死了在快餐店駕車道上等待取食品卻不幸睡着的黑人。你其實也知道美國至警隊裏的種族歧視根深柢固,你也知道這樣的歧視也不僅僅出現在白人警察身上,在弗洛伊德不能呼吸的那一刻,站在旁邊的也有亞裔警察。你是否知道美國黑人比白人被警察槍殺的比例要高出三倍。你只有是黑人才能感受到被警察攔截的感受;你才會有在應邀參加一場高級派對時有人看到你穿着燕尾服會叫你替他存放大衣時的感受。同樣你只因為是一張亞裔面孔被人侮辱地叫喊「滾出我的國家」時才明白這個感受,你只有在說普通話時被人大喊大叫地「滾回中國」才明白這樣的感受。
而你知道自60年代以來的美國民權運動也開始走進死胡同,非裔人在倡導暴力上,模仿了最敗壞、最殘酷、最野蠻的美國價值觀,在重複你最鄙視和最厭惡的行為。 52年前,因為馬丁‧路德‧金被刺,美國非裔民權運動開啟了內戰以來最暴力的歷史。如今,這場「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民權運動,發展趨勢和50年前那場浩浩蕩蕩的運動愈來愈相似。你知道非裔人的犯罪率遠高於其他族裔,黑人人口不到白人的四分之一,但犯罪率是白人的三倍。你知道非裔人口在美國只有一成多,但貧困人口和領取福利的總數超過了一半。你是否應該聽聽黑人年輕保守派歐文斯刺耳的忠言,黑人的問題是自身的問題,她反對將弗洛伊德英雄化,公然表示愚昧自殘是非裔的根本問題,盲從、不自省,這讓非裔人自甘墮落,她說沒有任何族裔會將一個罪犯包裝成一個英雄。她還說,警察死在與非裔對峙中的比例要比其他情況高出18.5倍,但她看不到有人為警察秉持公道。
然而最撕裂的是華人警察對黑人疑犯,華人民眾對黑人暴徒。抗議者洗劫打爛華人的商店,成為傷害者。白人教授指黑人如果像亞裔那樣優秀,就不會有種族主義。你是否依舊記得紐約華裔警察被控二級過失殺人罪名成立,華人對此表示不滿,因為紐約州從來沒有警察被起訴,哪怕來自加納的黑人小商販被白人警察「鎖喉」致死也沒有被起訴。但一個華人警察履行職責時開槍導致黑人死亡而被大陪審團指控,因之受審更是屈指可數,最終罪名成立,被開除出警隊。華人社區對華人警察在判決中受到的不公待遇,失望甚至憤怒,在全美各大城市掀起抗議示威,因為亞裔警察最容易被當作替罪羔羊。黑人社區則對警察開槍導致黑人死亡只對華人警察判處緩刑但無需監禁不滿,「黑人的命不是命」並不是今次才出現的口號。明尼蘇達州的亞裔美國人聯盟對此的回答是,「縱觀歷史,一直有人離間亞裔和非裔群體,這種策略慫恿我們相互攻擊,而不是推翻我們面臨的共同壓迫:白人至上的制度,這些努力分散了我們對建立種族團結,以便根除種族壓迫的真正解決方案的注意力。」
運動的本質:
你驚訝「美版文革」如火如荼,你從你的經歷判斷美國正上演一場「文化大革命」。一個路易斯維爾的「黑人的命也是命」的組織者呼籲白人將自己的房產捐獻給黑人和黃種人,大有打土豪分田地的架勢;從政界、學界、宗教界都有人要求美國對過去400年裏對黑人的歧視做出賠償;有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教授因黑人學生的不合理要求被下課,有芝加哥大學的教授批評「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暴力行為並支持警察被要求道歉。 「美版文革」從高校向科學界、演藝界蔓延,經典的電影也要下架,從破四舊(推倒那些在黑奴歷史中有污點的歷史人物的雕像)到因言獲罪(在社交媒體上對運動有不同看法的人遭到排擠和被迫消聲),直到白人青年對父輩惡行的血淚控訴,無一不像當年的中國。而你則說不管有多少的騷亂、暴動、放火、搶劫,但這是長期被騷擾,被侮辱、被追捕者的無助和憤怒的反抗;你看到了一場變革的來臨,黑人的死引發的全球抗議浪潮說明這個世界對平等與公義,還是有共同追求的心願和價值觀。
目標的偏移:
你目睹過每一場抗議運動的過激行為容易引發熱血沸騰,這在不同國家各式各樣的「大革命」中都在不停地重複。你是否看到西雅圖佔領街道的自治區裏,似乎一場嘉年華正在上演。
你憂慮運動的目標已經開始轉向全面否定警察整個隊伍,「解散警隊」、「停止資助警隊」這樣的口號響徹全美,你知道這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激烈行為又會將運動領向何方。你擔心對暴力的包容與讚同最終可能將這場「我無法呼吸」的示威和「黑人的命也是命的」的運動帶進死胡同,只有甘地的非暴力才能讓「黑人的命也是命」的運動得以持續。你是否知道你的暴力和激進的行為已經造成曾經支持你的白人和其他有色人種的恐懼。你明白在反修例中逼迫政府撤除了這條令你感到擔心和恐懼的條例之後,你應該拒絕暴力。你是否理解你對暴力的支持、同情和縱容,引發了憂慮和恐懼,最終斷送了一場讓這座城市新生的運動。
當偏見與盲目代替了客觀與理性,所有的運動最終都會走到盡頭,墮入自己設計的陷阱,無路可逃。我們的失敗都是因為我們自己,我們將自己困守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裏而無法自拔。
焦慮與恐懼
2020年折磨世界的兩種病毒,政治病毒和新冠病毒依舊不斷地侵蝕着這個星球。我們在焦慮與恐懼中無法自拔,梅爾維爾說,「無知乃恐懼之母」。
你錯愕驚訝,你目睹了這個原本以為是屬於黃種人的病,卻奪走如此之多白人的生命,在確診和死亡最高數量的排行榜中,前十位國家除了印度和伊朗都在歐美,特別是美國、巴西後來者居上,佔據了冠亞軍的位置。你看到這兩國的總統面對疫情的反應,堪稱全球反智之冠,就不會驚奇這樣的結果。你看到死亡降臨時,不同文化不同背景下人類的行為竟然可以如此天差地別。有人無畏無懼,在死亡面前依舊瘋狂地拒絕口罩和拒絕社交距離,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他們無懼死亡,無懼「限聚令」,年輕人在被禁閉的焦慮中不顧死亡,湧向海灘盡情享受陽光,信仰者魚貫而行虔誠地步入教堂。你對此只有驚訝和感嘆!
你無言以對,美國不少共和黨主政的州份,面對節節攀升的病發率和死亡率卻無動於衷。這場已經吞噬了44多萬條生命、超過800萬人確診的大流行,你無法相信美國可以一直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超過200萬人確診,撇開確診者的標準不同,美國的死亡人數衝破12萬的大關則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白宮依然不屈不饒地將自己失敗的責任推給別人。你感嘆還有比全球超強美國總統的行為更能說明這個世界走向反智的趨勢?還有比特朗普在焦慮中的反智行為更令人瞠目結舌?他竟然在白宮的記者會上叫別人注射清潔劑來防止新冠病毒,引起憤怒和諷刺,他又改口說這是「冷笑話,意在嘲笑和挖苦」。即便在西點軍校2020屆的畢業典禮上,他依舊不放過繼續「甩鍋」的機會,將新冠肺炎稱為來自中國的病毒。可以期待的是,處於焦慮中的特朗普為了在總統大選中取勝,以及擺脫自己在抗疫中毫無領導力的反智形象,來自中國的新冠病毒將繼續成為他大肆炒作的大選主題。
你憤怒無語,台灣和香港有着鮮明反中立場的媒體就是堅持不按照世界衛生組織的指引,依舊將新冠肺炎叫做武漢肺炎,而全球除了個別的美國政客們都不會如此歧視性地這麼做,這是否也是另一種反智。你覺得不開放邊界會扼殺香港經濟,卻又不認為應該放鬆香港內部的疫情控制。而你認為粵港澳通關是引毒入室,大逆不道,卻認為不解除「限聚令」就是政治目的。
你驚恐不安,你目睹了你的子女和幾十萬滯留他國的中國留學生無法回國,你比平常花費了十多倍的錢去購買一張單程機票卻一張又一張地被取消,依舊回國無望還要面對美國排擠中國留學生的處境,而朋友和鄰居當他們是瘟疫,卻忘記了在疫情爆發之初,留學生和華人在全球各地為國內「搶口罩」、「搶藥品」。而你認為留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就是不理解國家的難處,國家好不容易抗疫成功,就別回來給國家添亂,留學生回國就是將病毒帶回國,留學生回不了國也是美國人的錯。
你目瞪口呆,特朗普竟然質疑紐約水牛城的警察推倒75歲的老人並因此入院這則新聞的真實性,儘管畫面如此清晰,他在社交媒體上指被警察暴力推倒、頭破血流的75歲老人是演戲以陷害警方。你是否目睹了特朗普無視示威者的訴求,將動盪和騷亂歸咎於背後有人煽動,不斷地火上加油?你是否目睹了特朗普特意激怒示威者,為自己連任不停地煽風點火,而不去回應美國社會的種族矛盾與衝突。而你則為特朗普的強硬行動叫好,為老兵們湧入華盛頓支持特朗普叫好,因為你覺得黑人和同情他們的白人是無知,儘管他們的事業受到愈來愈多人的支持。
你義憤填膺,你不是毫無見識的年輕人,而是人生滄桑,但在死不見屍的情況下,你依舊相信地鐵站裏橫屍遍野的故事,你依舊相信那個傳遍全世界的右手蓋住眼睛的少女的故事?你依舊相信跳海自殺和墜落死亡的年輕的生命都是警暴的結果。你依舊篤信對強權的暴力抗爭是宿命,是這個城市無法逃脫的命運。你從一位美國非裔死亡之後美國白人警察被控二級謀殺看到了香港的警察和體制更加暴力。你說暴力不是威脅,但你無法改變他人的恐懼。因為別人也可以告訴你,你的行動也是出於你臆想的恐懼。而你努力給出理由艱難地做出比較,特朗普在西雅圖的抗議者佔領街道成立自治區之後威脅要派兵清場,和去年香港的一所又一所大學被包圍被佔領被和平清場就是不一樣。
你堅信,不管是要民權還是要民主,暴力終究是暴力。你質疑公然到名店搶掠是暴力,公然地打砸不同意見者的餐館商店就不算暴力?你質疑由一個非洲裔死亡引發的民權運動不可以有暴力,由反修例引發的政治上的抗爭和對民主訴求就可以美化暴力?而你依舊固執地堅持,警暴也同樣是警暴,不該分地點,也不該分緣由。
你堅信,這次從美國開始的全球民權運動將會不一樣,就如去年此時香港的抗議者相信也會不一樣。去年的香港,無人膽敢質疑暴力將會葬送香港。現在的美國,你看到了變革的到來,所有反對的聲音在美國這個多元的社會裏都會被視為政治不正確。你去年看到紐約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預測香港抗議浪潮將會失控,反政府的運動最終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你認為他很無知,因為那是你最不願聽到的一句話。你現在看到有人預言,熊熊烈火開始吞噬美國的城市,抗議示威活動已經走火入魔,「停止資助警察」的運動將讓「我不能呼吸」的民權運動還未開始就壽終正寢, 你對這樣的擔憂嗤之以鼻。
你目睹,從1963年開始的美國民權運動,並沒有帶來黑人的獨立,卻塑造了黑人對政府的依賴,非裔家庭有高度75%是單親家庭,非裔女性選擇政府為可依賴的男人。當愈來愈多的黑人生活在沒有雙親的家庭,他們從小就陷入暴力、槍殺、毒品的成長環境裏。美國社會的兇殺案的主角是黑人,絕大多數被殺害的黑人為黑人所殺。美國白人警察在對付黑人嫌疑犯時愈來愈恐懼,也愈來愈謹慎。白人槍殺黑人的案件不僅少而又少,而且數字還在下降,但美國自由派媒體卻對白人警察槍殺黑人的新聞趨之若鶩。美國很多城市的政府、警察局、檢察官都掌握在黑人手中,黑人卻在指責美國對黑人存在制度性歧視?美國的黑人比任何其他族裔都更加容易上好的學校,比任何族裔都更容易獲得政府的經濟資助,但眾多的黑人在400年之後依舊無法經濟上獨立,無法擺脫400年前開始的被奴役的心理。
你目睹,從2003年的23條立法失敗開始,香港回歸中國就走上一條艱難的旅程。你懷念來自對立陣營短暫的相互讓步,並促成了2010年政改方案的實現,但不幸的是這樣的妥協並沒有延續太久,最終斷送了不完美的普選之路。你看到從2008年開始,香港人對中國情感的變化,與2008年之後中國經濟和政治的快速變化,兩者相互交錯導致兩地關係的裂變,最終因一個和台灣相關的事件引起的法律修訂而讓香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你在去年的8月,早在香港機場混亂和暴力的那一晚,你就警告過在政府撤除修例的決定之後,運動的暴力不停止,香港將會失去最後重生的機會,香港將會全盤皆輸。但有人告訴你,「這次不一樣」。他們以為革命成功在望,但你真的看到了這次真的不一樣,《香港維護國家安全法》改變了過去23年僅存的最後的幻想。你一直在叫「狼來了」,但「狼」真的來了,香港諮詢移民的人數激增。但環顧四周,今日哪裏會是你的落腳地?你知道那些從未在他鄉異國生活過的人總是充滿着對他國浪漫的想像。
你困惑不解,在過去幾年裏香港的重要性不僅被內地的一些人否認,也被香港人自己所否認。內地不少人覺得上海、深圳可以取代香港,卻不知道香港的國際金融地位是如何打造的歷史,離開了開放、自由、法治這些重要的因素,香港是不可能成為世界金融中心的。但匪夷所思的是香港的一些意見領袖竟然也會建議香港人移居台灣,用自己的英文幫助台灣成為國際金融城市來取代香港,且不說香港人的英文水平是否足夠高,同樣的道理,台灣難道也可以超越現有的條件限制成為全球金融中心嗎?
你懷疑擔心,一條法律是否能夠讓香港重回安寧和秩序?在香港國家安全法律就要實施的這一刻,擁有權力的一方是否明白香港持續保有以往的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結社自由、學術自由,以及資訊的自由流動和法治的獨立公平公正,是香港獲得免疫力的最基本保證。而香港可以回歸安定的最佳心理保障就是,所有的中國人都可以在「一國良制」而無需「一國兩制」下自由地生活,這本身就是解除香港人疑慮的最好方式。而香港能否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如果香港在「一國兩制」的條件下可以找到妥協與和解之路,並且漸進式地逐步走向民主,那才是香港得以繼續輝煌的希望!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如今無論何地何方何人,焦慮與恐懼不斷地催生更多的反智文化與反智政治。這真是令人迷失和錯亂的世界,人們總是帶着幸災樂禍的心態去看別人的挫折、痛苦、動盪、和災難。但同樣的悲劇、同樣的不幸、同樣的災難、同樣的暴力、同樣的衝突就這樣轉過頭來衝進自己的家門。這世界帶着盲目與偏見,總喜歡指責他人的行為,卻美化自己同樣的行為;別人的過錯是罪惡,自己的過錯卻有千千萬萬條的理由。你總要別人面對真相和事實,自己卻在逃避真相和事實。阿爾貝‧卡繆說,「與鼠疫鬥爭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誠實。」這是我們面對新冠瘟疫和政治瘟疫的唯一出路。若澤‧薩拉馬戈警告我們,「人們常說,讓時間解決一切,而我們經常忘記詢問的是,是否還有足夠的時間。」
「當你無力面對真相,你的敵人其實是你自己」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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